3月8日，第一场观影给了《想飞的女孩》。
这是个不太容易做出的决定，因为今天的这两部新片，一部在柏林上口碑惨淡，一部延期了四年，看上去都不太乐观。
选择《想飞的女孩》是因为导演文晏。
8年前的那部《嘉年华》，一度震撼过我，属于那一年的年度十佳，于是心想，即便是用了刘浩存，但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毕竟文晏又不是韩寒。
可看完后，我的第一感受却是——
文晏把前两部电影积累起来的信用，全部透支光了。
怎么说？
闲话少叙，进入正题。
想飞的女孩
01
我们的艺术家总是很奇怪，一边看不起俗人，一边却又希望得到俗人们的认同。
然后就发明了一个词，降维打击。
这个词很有意思。
仿佛在说，咱本来玩的是一种高级的东西，如今与你们俗人为伍，属于是“下凡”，颇有点与民同乐的意思了。
有些扭扭捏捏，仿佛不情不愿。
又仿佛提前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如果你们不接受，那是审美层次的问题。
反正不是我不行。
一个最著名的例子——
陆川。
川哥也是以艺术家自称的，这份自信或许来自于他早年拍的《可可西里》，也或许来自于父辈的信心，总之不但自认为是艺术家，还颇有无来由的底气。
但这位艺术家，总爱拍商业片。
并且屡败屡战。
就像去年，《749局》遭遇全网嘲笑，豆瓣甚至只有3.2分，但他说的是什么呢？
“我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我不可能做一个烂片！”
这话搞得我直怀疑电影学院的教学水平了。
所以表面上看，这或许是一个作者导演融入了群众，接了地气，试图让大家“吃点好的”。
但实际上，他甚至不知道，这俩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02
《想飞的女孩》对很多人来说，也是“降维打击”的存在。
文晏之前拍的是什么？
《水印街》，首部长片便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并被意大利《电影杂志》评为全球范围内的年度十大新锐导演，次年更因此被威尼斯电影节邀请去做评委；《嘉年华》，直接进入威尼斯主竞赛，并获得金马奖最佳导演。
妥妥的电影节体系培养出来的导演。
于是她找来刘浩存演《想飞的女孩》，很多人便认为，这是提携大于需要了。
故事依然底层——
一个17岁生娃的单亲妈妈，逃离黑恶势力的魔窟，去横店寻找以替身为生的姐姐。
这里面有中式的家庭创伤。
也有底层生存现状。
叙事依然有趣——
导演把当下的叙事与妹妹的成长经历相互穿插。
仿佛一场接力，让我们在情绪过山车里逐渐了解事情的真相。
看起来很不错。
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
电影上映后。
绝大多数观众对此并不买账。
甚至直言——
中国双女主电影将迎来属于自己的749
03
为什么会这样？
刘浩存的锅？
当然不是。
事实上，非但是刘浩存，连文淇在片中的表现也未达预期。
甚至这俩还不是最差的。
比她俩更差的是几个男性角色，张宥浩，以及耿乐领衔的“笨贼”三人组，你简直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
怎么会这样？
问题其实出在文晏身上——
她无力于掷出控诉的一枪，于是试图用类型元素来掩盖。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在经历了一部电影时长的委委屈屈后，妹妹终于对姐姐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然后，妹妹忽然说了句没来由的话：
“我要是能飞多好。”
嗯，这已经不知道是影片第多少次点题了。
而此时姐姐呢？
说了句更无厘头的提议：
“我们先去看海，然后回家。”
嗯？请问为啥？
老实说，这场戏糟糕透顶。
本来，故事进行到这里，文晏已经无力为继了，电影说了中式家庭问题，说了横店小演员生存问题，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控诉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靶子，或者说，她不敢去找一个真正的靶子，像前两部作品一样去揭露深层次原因。
于是只能一方面用鸡汤话来拔高立意。
一方面又特意创造冲突，让“笨贼”三人组神奇般地来到海边，并被警察抓住。
可这样的处理却是完全失败的。
要知道，影片本身的风格是写实的，如果“笨贼”三人组的黑色元素处理得好，那么电影最多是能做到互不影响。
可文晏显然不熟悉类型片的处理技巧。
她像是假装商业片大拿一般，用一个几近儿戏的黑色桥段来结束影片。
你既不知道这个故事发展到这一步到底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收尾究竟是想表达个什么。
甚至于，它非但消解了之前的写实风格。
还导致观感极为别扭。
可以在文艺片导演商业化的“耻辱柱”上，留下深刻的一笔。
04
不过，这里也并不是单纯指责文晏。
因为这个文艺片导演“假装”商业片大拿的名单其实可以列很长。
近的有顾晓刚与赵德胤——
前者的《草木人间》和后者的《乔妍的心事》不能说是没赚到钱，但口碑肯定是赚不到了。
我都担心这俩后续还有没有人愿意投资。
远的有陈凯歌与顾长卫——
《无极》的故事咱就不说了，馒头惨案至今历历在目。
而后者。
光是一部《微爱之渐入佳境》就够你大跌眼镜的了，谁能想到《孔雀》和《立春》的导演能拍出这么一坨……胶片？
如果再加上其他人——
比如严浩（《鸳鸯蝴蝶》）、张猛（《一切都好》）、李玉（《阳光劫匪》），甚至于可以预期的魏书钧（《阳光俱乐部》）等等等等。
你会发现，多年以来，文艺片导演总爱扑向商业片这汪浑水，且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说这是人的贪念作怪，就像商业片导演总念念不忘追求一切高雅（比如冯小刚），艺术片导演也总想着多捞点银子。
不然，怎么解释那些一拍商业片就用“流量”而不是“演员”的行为？
但实际上，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因为这个答案也有可能是——
“不得不”。
就拿最近的几部作品来说吧，《草木人间》的顾晓刚，他的前作是什么？《春江水暖》，非但没上院线，点播票房也不好，血亏。而文晏的前作，《水印街》没有通过审查，《嘉年华》票房两千万，以至于稍微要弄个中等成本的电影，就很难找到投资。
说白了，咱国内文艺片的生态环境确实不怎么好。
要么你只能搞那些极低成本的独立制作，靠海外发行赚回成本，要么就只能请明星，接受着各个方面的干预，两害相较取其轻。
这倒不是替他们辩护。
因为回过头来，你会发现——
那些坚持作者性的导演，在我们这儿几乎已经消失了。
或者说——
一旦成名，他们便回不去了。
05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篇访谈，来自王家卫。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从来只有电影艺术，没有艺术电影。”
这话说的武断。
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给这些硬蹭商业片的文艺片导演来听。
其实啊，电影类型没有什么高低。
文艺片并不高人一等，商业片也并不代表着浅薄。
大片小片没有太大区别。
一个导演最重要的，是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擅长什么，是找到自己的受众，而不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
否则。
非但拍起来有着诸多别扭，戴着不情愿的镣铐。
还往往，把自己给弄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