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美食千千万,该从何吃起,恐怕一人有一人的心头好。
近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大型融媒体美食文化节目《中国美食大会》开播,节目以一省一辑的形式,深入挖掘不同地域的风味宝库,在全国掀起一场最具文化性的中国味道热潮。而这档以“好吃”为要的节目,第一站选择了浙江。
中国八大菜系中,浙菜的特点是独到的。海浪拂来鲜嫩,山川沉淀醇正,造就了选料讲究、烹饪独到、注重本味、制作精细的风格。在社交平台上搜索浙江美食,佳肴铺满屏幕,顺着万里光纤,似透出了清鲜味道。宁波的糟骨头蒸白蟹、杭州的南宋桂花鳖烧羊、衢州的江山烧冬鹅、台州的家烧白水洋豆腐……融汇了一场吃不完、吃不够的美食巡礼。
山河辽远、万般滋味,《中国美食大会》为何钟情江南,先来“浙”里?这之中既有“七山一水二分田”蕴育出的独特美食文化,也有浙江风味所映照出的中华文明脉络足迹。
食重本味,是谐于自然的生存智慧
如果谛听五千年前的时代脉搏,你会发现一场关于食物的“创新发布会”也恰巧落笔浙江。当时,良渚文明的先民们采撷于自然,较早完成了对水稻的驯化种植,发展出稻作农业。考古学家发现,良渚古城内不仅存有巨量的炭化稻米,还配置有鼎、甗、豆、罐、双鼻壶、圈足盘等烹饪用餐“六大件”,早早培养出了合格“吃货”的自我修养。也由此,小小的稻米顺着长江流域发芽生长,流入了国人饮食的漫长历史长河,一代代讲述着“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烟火故事。
从长江出发,眺望中国美食版图,关于美食的故事是说不完的。这些故事里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到冬雪盖被的东北,一顿酸菜汆白肉包管“一吃一个不吱声”;倘若去了云南,芭蕉花炒肉、清炒石榴花、茉莉花炒鸡蛋能让你一口吃出一个夏天;更不必谈春风“快递”的槐花麦饭、秋日上新的大闸蟹……山川湖海塑造了一个地方的美食习惯,这些美食习惯反过来,也成为人们最先记下一域山河物候的名片。
《中国美食大会》中,对于人、美食、自然三者之间深刻联系的诠释则更为精妙。“永安溪的水,本地的六月豆”,台州的好山好水产出了白水洋镇的好豆腐。在当地,生产豆腐的场景常常是一口口大锅一字排开,灶里的柴火旺,锅里的豆浆沸,烧出了独有的一丝苦味,也便平添了那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烟火气。临着东海的宁波,成为中国最早吃海鲜的地方,每逢开渔,数千艘渔船争流竞渡、满载而归,一如现场亮相的菜品糟骨头蒸白蟹,将海洋馈赠的鲜甜与勤奋劳作的香醇糅合得恰到好处;养在依山傍水的自然环境里,江山的白鹅肉味甘平、补阴益气,即便是一鹅三吃也尝不尽其中鲜味,而依托白鹅养殖,江山市还生产出占全国一半以上的羽毛球,打造出百姓致富增收的特色产业。
实际上,近些年来,这些谐于自然、追求本味的地方风味,已经越来越多地走出“深巷子”,连同其所在的地理风貌,成为人们的打卡新坐标。顺着杭台高铁一路南下,不仅能串联起绍兴的水墨书香、新昌的山水侠情、天台的仙风道骨,还能吃遍绍兴臭豆腐、嵊州豆腐包、新昌炒年糕……地方文旅正随着大众对地域风味的追求而焕发新生机。
食因其时,是藏于岁月的处世哲学
漫长的历史演变中,中国人的餐桌见证了一场荡气回肠的饮食革命。从美食里尝“学问”,尝的是火候。战国时期的《吕氏春秋·本味》中说,“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说的就是“火候”这一中国特有的概念。和书法绘画一样,火候难以言传,节目中,古法制作的傍林鲜选用河姆渡的稻米、四明山的竹笋,非文火慢炖不能锁住鲜味。越珍贵的食材越要“慢工出细活”,以盆中火慢慢煨熟,求得食材圆满、味道和谐,恰恰道出中国人好事多磨、久久为功的思考。
从美食里尝“学问”,尝的是心境。翻开诗词歌赋、历史文籍,多的是美食珍馐,但跃于纸面的美食从来不仅仅是美食,更是人生境味。《论语》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回也不改其乐。这是安贫乐道的淡然之味。
从美食里尝“学问”,尝的是智慧。老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吃水不忘挖井人”……在“民以食为天”的中文语境里,勤劳的中国人不断咀嚼出有关人生处世的道理,这些道理寄寓着人们对美好未来生活的朴实愿望,带给人以脚踏实地的真切。
食见其理,是成于文化的家国理念
文明的多元特质离不开食物这一特殊文化媒介的影响、浸润,美食传播,某种意义上也是文化的呈现、交流、发展。在《中国美食大会》中,面对镜头的每位美食“主角”都有自己的生平简历,蛋清羊尾做的是“南方的心、北方的味、中原的形”,尽揽中华美食之精华,后来还成为列入《中国菜谱》的国宴小吃;南宋桂花鳖烧羊源自南宋名菜“鳖蒸羊”,又加入了桂花入馔的烹饪巧思,不仅复刻出历史上南北文化交融的盛况,也记录着如今运河两岸的风土人情。
于是乎,在方寸灶台间,磨砺厨艺数十年的专业大厨、谙熟文化民俗的学者嘉宾、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食爱好者“围炉”而话,品一方美食,阅人间烟火,观一地风物,知古今春秋,在升腾的热气里聊出了美食背后的民族记忆、文化传承和家国情怀。就像节目中的大厨周辉所说,咸齑大汤黄鱼是他心目中最传统的宁波美食,也是他记忆中外婆和妈妈的味道,出门在外的宁波人最想念的就是这一口咸齑大汤黄鱼的滋味。时至今日,不少旅居海外的侨胞抒发思乡之情时,往往也会千方百计在大洋彼岸找来家乡味,一解愁情。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从创新传承自南宋的经典名菜,到反映劳动人民生活实践的地道小吃,《中国美食大会》在浙江开篇打样,以款款道来的镜头语言讲述平凡中国里的烟火故事,早已超越一般意义上的美食传播,耐人寻味地道出了中华文明“从何而来,因何而来”的新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