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年仅22岁的柯颖进入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南城人民法庭工作,开启了自己的法院生涯。
如今,从书记员到副庭长的6700多个日日夜夜里,昔日青涩早已褪去,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初:“办案就像走钢丝,既要站稳法律的底线,也要托住人心的重量。”
多年来,柯颖始终扎根在基层法庭化解矛盾纠纷的第一线,秉承“如我在诉”理念,承办各类案件6500余宗,年均结案率达95%以上,先后荣获全国优秀法官、全国法院办案标兵、广东省优秀共产党员、广东青年五四奖章等多项荣誉,今年1月又荣获全国模范法官称号。
回望这18年多的办案之路,柯颖说道:“我始终心怀热爱,初心不改。”
一张白纸打开问题“口子”
2023年盛夏的正午,南城街道某美食街上,60多个商户举着合同将柯颖团团围住。因沟通调查许久,她的制服后背已洇出汗渍。
“法官,我闺女学费还在里头!”卖凉皮的王姐手上还粘着辣椒籽,把合同拍得啪啪响。
柯颖感觉胸口像压上了块大石头,但依然扬起温和的微笑:“给我看看你们的合同?”
接到这个案件时,柯颖正准备午休。书记员的一句话,让她不敢耽误片刻:“有好多租户在美食街闹起来了!”
事发地位于南城街道中心地带。原来,某商业管理公司负责这条街的招商工作,吸引了大量商户入驻。但入驻以来,商场鲜有顾客光顾,商户们发现商场装修与宣传内容不一致、物业费收取过高、所选地带人流量小等问题,因此与某商业管理公司产生纠纷。
“全家都指望这个店呢!”“我们从银行贷了十几万……”“找亲戚借的钱现在都没还上!”商户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不满情绪愈加高涨。
稳了稳心绪,柯颖意识到现在安抚商户们是首要的,于是,用“一张白纸”为本次的调解工作打开了局面。“大家先安静一下,只有把诉求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帮大家想办法,现在给每人一张纸,先把各自的诉求写下来,不着急,慢慢写……”
柯颖与当事人沟通,倾听当事人诉求
渐渐地,嘈杂的商场安静了下来,商户们虽皱着眉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但也还是一笔一划将诉求付于笔端。3个多小时过去了,法官和调解员收集到厚厚的一沓“诉求书”。
摸清诉求,才能精准出击,柯颖随即联合调解员和公司方沟通。
刚开始,公司态度非常强硬,认为已完成合同约定的义务,无法为商户们的诉求兜底。柯颖耐心分析,先是指出招商宣传言过其实,确有过错,接着又按照诉讼程序算了一笔账,直言诉讼对商场长期发展不利,最后补充道,“公司得及时站出来,拿出合理的解决办法,不然商户天天闹,影响的不也是商场的生意吗?”
如此循循善诱,逐步打开问题的“口子”,该公司的态度也有所转变,愿意与商户们正面沟通。随后,南城法庭联合街道综治办、市场监管局等部门组织商户与公司进行协调。
柯颖与白马社区调解员研讨社区解纷工作
由于涉及商家众多,柯颖联合调解员利用商户休息的时间轮番举行会商。经多次沟通,双方差距一步步缩小,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由公司向61家商户退回118万元。该系列纠纷在收案第3天达成和解,并于7日内全部兑付。
一次调解,61起纠纷消弭于萌芽,另外34起商户也主动找到调解员与公司达成了和解。全体商户向南城法庭送来锦旗,给出了他们的“五星好评”。
“调解工作最重要的是用真心换真心。”谈起调解心得,柯颖颇有感触,“只有真诚倾听,并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才能促成当事人和解。”
破解200个家庭13年办证困局
2019年的冬天,柯颖第一次走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业主们举着泛黄的购房合同向她倾诉:“等了12年了,孩子从小学等到高考……”
大家焦急无奈地诉说,让柯颖不由得为之心痛。
2007年,业主们先后购买了该小区的商品房,以为能拿到心心念念的“红本本”,等来的却是无限期的“空头支票”:因建设单位、施工单位之间存在经济纠纷,建设单位没有将办理权属登记的资料报产权登记机关备案,业主们无法办理产权证。
穷尽了各种维权方式后,其中的108名业主将该小区的建设单位、施工单位、监理单位、工程设计企业及勘查单位一并告上法庭。
柯颖深知,一本不动产证牵涉办理户籍、就近入学、贷款融资等民生大事,一点都耽搁不得。同时,不动产领域历史遗留问题时间跨度长、涉及面广、情况复杂,像一团理不顺的线,每次以为触到核心,又冒出新的“死结”。
一边是群众的“难”,一边是问题的“难”。面对历史遗留问题,柯颖办案团队接过了这宗“硬骨头”案,迅速开始走访调查。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调查,柯颖终于摸到了关键之处。原来,长达13年办证难的根源,在于开发商跑路无人统筹,导致最核心的竣工验收资料缺失。而追溯到缺失的原因,是施工单位、监理单位等几家单位不愿盖章。
“为什么不愿意盖章?”顺着这条线,柯颖分别找到上述几家单位了解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几家单位害怕承担责任。
互相推诿之下,业主们才是最无辜的。她坚定地找到几家单位反复地进行沟通。“业主们已经在小区住了这么多年,保质期、保修期都已经过了,你们的责任期限也到了,即使现在有出现什么问题,也是开发商的责任。”
柯颖详细地向几家单位释法说理,同时也提醒道,“至于你们之间的款项未结清问题,应该依法去主张自己的合法权利,不能以此为理由拒绝在验收材料上面盖章。”
经过柯颖一次次地劝导沟通,几家单位的态度慢慢有所缓和。
柯颖对一起买卖合同纠纷进行公证调解
打通了解决问题的第一关,柯颖马上带着团队继续开展下一步协调工作。
欠了多年的税费由谁承担?怎么重新补充办证手续?如何更好保障业主权益?她知道,这场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带着团队穿梭在各个单位之间。建设单位的资料库里,她一点一点查看办理权属登记的资料;施工方的办公室里,她一笔一笔核对欠款;监理公司的会议室里,她对着法条一条一条解释责任。
长达100多天的沟通、多达10多次的联席会议讨论,终于,几家单位达成一致意见,由施工单位缴纳相关税费,几家单位共同完善确权手续,让业主们后续都可以拿到房产证。
随着最后一枚公章落下,200多名业主长达13年办证无望的难题终于解决。2020年1月,该小区业主代表来到南城法庭,送上写着“公正严明,维护法律”的致谢锦旗。
原来法治的光芒真的可以融化经年冰霜。“很多人说法官是冷冰冰的裁判者。”柯颖望着办公室自己桌上那盆倔强生长的绿萝说道,“但我们何尝不是在办理别人案件的同时,也被这些故事重塑着?”
探索多元解纷的“破局之道”
高耸的卷宗堆里,柯颖一边拧开一瓶风油精涂在太阳穴上,一边翻看着案卷:“今天又是漏水、车位、物业费三件套。”
南城街道位于市中心,住宅小区林立,是物业纠纷的高发地。面对大量同类案件,柯颖既有埋头干活的韧劲,也有抬头看路的清醒。
因漏水、车位、物业费掀起的微小波澜,该如何得到化解才能不再汇成诉讼的浪潮?
长期深耕在调解办案一线,柯颖深谙辖区人口密度、房屋空置率、业委会成立比例……在她心里,一个结论逐渐清晰:社区调解力量与司法资源尚未形成合力。
“得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柯颖看着调解员手忙脚乱地翻法条,突然想起大学时参加的模拟法庭:“如果法官能提前介入……”
2020年8月,在柯颖的推动下,南城法庭联合南城街道房管所、宏图社区居委会,成立了东莞首个物业纠纷调解工作室。
不久后,宏远社区、鸿福社区、新城社区的物业纠纷调解工作室相继成立,南城街道4个新型社区的物业纠纷化解平台搭建完成。
柯颖与南城司法分局、平安法治办调解员联合调解案件
2023年3月,宏图社区调解工作室接到了一起相邻权纠纷。住在楼下的李某认为,黄某家阳台漏水导致她家的天花板发霉;而楼上的黄某则表示他家阳台两年前才做了防水,怀疑是李某家空调漏水导致。
这水到底从何而来?仅通过肉眼观察难以判断,通过开庭找鉴定机构又费时费力。一时没了主意,社区特邀调解员转而向柯颖求助。
柯颖仰头望着水渍斑驳的墙面,忽然抬手指了指阳台:“咱们做个实验?”
众人错愕间,她已在黄家阳台地漏旁:“先由黄某堵住自家阳台的地漏,并在阳台放水,过一段时间看看是否有渗水现象;如果没有,就再打开李某家的空调一段时间看看。”
阳光下,她睫毛微动,眼底跳动着坚毅的光。双方同意了柯颖的建议。1个小时后,答案显现,问题确实出在黄某家的阳台上。
随后,在柯颖引导下,双方各让一步达成调解协议,由黄某修复好阳台漏水问题和李某家天花板上的问题,李某不再追究其他费用。
柯颖调解一宗物业纠纷
该4个调解工作室成立以来,共受理案件5213件,成功调撤4230件,调撤率达八成。
在此基础上,柯颖又将解纷视角拓展到辖区行政部门,首创法律风险提示函机制,主动研判案件风险点,向相关部门发出预警、提出建议,共主导发出司法建议和法律风险提示函15份,实现“建议一案,化解一片”的效果。
在城市更新项目引发的幼儿园退费系列案中,项目指挥部收到法庭发出的司法建议后,迅速开展排查处理,将104件纠纷消灭在萌芽。
同时,柯颖还推动法庭加强与地区商会、行业协会的沟通联系,共同设立调解工作室,不断打造多元解纷格局。
“老百姓很多时候不知道有哪些处理矛盾的渠道,我们法院可以将这些渠道联合起来。”2024年3月,南城法庭积极融入基层社会治理格局,联动街道政法力量和调解力量,依托平安法治办成立南城街道调解中心,为群众提供一站式解纷服务。
暮色中的南城法庭,玉兰树又绽放新蕊。十多年来走过的每一步,逐渐在岁月流转中拼凑成柯颖心中的法治图景——不是冰冷的大理石殿堂,而是炊烟缭绕的万家灯火。
个人简介
柯颖
全国模范法官
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
南城人民法庭副庭长
扎根法庭十五年,以“如我在诉”的情怀审理案件6500余件;勇挑重担,敢啃“硬骨头”,近年来妥善处理重大疑难案件百余件,促成积怨长达十年的涉经合社租赁合同纠纷案达成和解,以此案改编拍摄的微电影《庭外》获全省法院“新媒体好作品”;积极打造“社区法官工作室”等一线解纷阵地,推动建立“法庭+”等多元解纷机制,助力新时代“枫桥经验”的东莞实践;创新探索“庭所共建”,该经验获《人民调解》杂志刊登。先后被评为全国模范法官、全国优秀法官、全国法院办案标兵、广东省优秀共产党员、广东青年五四奖章;荣立个人一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2次。
来源:南方网
东莞中院 东莞第一法院
审核:黄慧辰
编校:张涵青
采写:江 楠 曾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