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女士站在厨房水池前，双手浸在凉水里搓洗着孙女的校服。窗外飘着柳絮，老伴正坐在客厅藤椅上看电视，咳嗽声透过纱帘断断续续传来。她望着挂在墙上的电子钟，距离五一假期还有三天。
"妈，五一我们打算带孩子出去转转。"儿子的电话来得突然，陈女士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你帮着照看几天小雨吧。"话筒里传来儿媳压低的声音，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说话。陈女士还没来得及回应，儿子又补充道："亲家母他们也一起去，正好帮着照顾大龙。"
挂了电话，陈女士望着窗外发愣。大龙是大孙子，小雨是小孙女。她记得去年春节，儿子儿媳带着亲家母去海南度假，回来时给亲家母买了翡翠镯子，却只给她带了两盒椰子糖。"算了，都是一家人。"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念叨，可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上的褶皱。
五月一号清晨六点，陈女士骑着电动车来到儿子家。推开门的瞬间，亲家母正往旅行箱里塞防晒衣，红色的真丝裙摆垂落在地板上。"陈老师来了？"亲家母笑着打招呼，"我们这趟去云南，听说那边的扎染特别有名......"
"云南好啊。"陈女士蹲下身帮小雨系鞋带，余光瞥见茶几上摊开的旅行攻略，上面用荧光笔标着"玉龙雪山""蓝月谷"。儿子从主卧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儿童背包："妈，我们高铁票是九点半的，您要是有事就打我电话。"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陈女士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想问"怎么不带我们老两口去"，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大龙晕车记得给他贴姜片"。儿媳抱着一堆零食从厨房出来："陈老师，冰箱里有现成的饺子，您别太辛苦。"
接下来的五天，陈女士每天接送小雨去兴趣班，晚上给老伴熬中药。她刷到亲家母发的朋友圈，九宫格里有亲家母穿着民族风长裙站在洱海边的照片，配文是"女儿女婿安排的行程太贴心了"。陈女士盯着那条宝蓝色的裙子，突然想起自己结婚三十周年时，儿子说要送她礼物，最后只买了个保温杯。
"小军，你们在云南看到这种裙子了吗？"视频通话时，陈女士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儿子正坐在缆车上，背景音里传来大龙的欢呼声："看到了，妈您想要？我明天去古城给您找找。"
五月六号傍晚，陈女士带着小雨去高铁站接人。亲家母穿着新买的红色冲锋衣，脖子上围着扎染围巾，见到陈女士就连忙解下来："陈老师试试这个，我让闺女多买了一条。"陈女士还没来得及推辞，儿媳已经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纸袋："妈，给您带了鲜花饼。"
"我的裙子呢？"陈女士看着儿子把亲家母的旅行箱搬上后备箱。儿子挠了挠头："古城里没找到合适的，我们在网上给您订了......"
"不用了。"陈女士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把小雨的书包递给儿子，"我回去了。"转身时，她听见儿媳小声说："妈是不是生气了？"儿子的声音飘过来："她就那样，别往心里去......"
陈女士沿着马路走了二十分钟，身后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儿子摇下车窗："妈，我送您回去。"车里开着暖气，陈女士望着窗外倒退的梧桐树，突然开口："你爸这两天咳嗽得厉害。"
"我明天带他去医院。"儿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妈，这次是我考虑不周......"陈女士没再接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去年冬天，亲家母住院时，儿子儿媳每天炖汤送过去，而老伴肾结石发作时，儿子只请了半天假。
"到家了。"儿子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陈女士下车时，儿子塞给她一个盒子："网上买的裙子，您试试。"她接过盒子，看到盒底压着一张医院预约单，日期是明天上午。
晚上，陈女士对着镜子试穿那条宝蓝色的裙子。裙摆扫过脚踝时，她忽然想起四十年前，自己穿着蓝布裙站在讲台上的模样。窗外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她摸了摸眼角的皱纹，把裙子重新叠好放回衣柜。手机屏幕亮起，是儿媳发来的消息："妈，下周我们带您和爸去泡温泉吧。"
陈女士关了灯，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头。她听见老伴均匀的鼾声，想起下午在高铁站，小雨抱着她的脖子说："奶奶，等我长大了带你去迪士尼。"黑暗中，她无声地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流进枕头。有些爱像潮水，退去时才知道沙滩上的贝壳，哪一颗最硌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