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农历大年初六深夜。湖北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李昌平,提笔给时任总理朱镕基寄出一封“万言书”,开篇疾呼三声:

“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

这封越级上书,意外获得总理批复,也引发了对“三农”问题的强烈关注。2004年以来,历年“中央一号文”有了条不成文的惯例:聚焦“三农”问题。

今年,一号文除了延续主题,还透露出浓浓的紧迫感。除了关注粮食安全、高价彩礼综合治理等问题,对于宅基地的管理,堪称“史上最严”,中央首次明确提出两个“不允许”——

不允许城镇居民到农村购买农房、宅基地;

不允许退休干部到农村占地建房;

在国际风云动荡的多事之秋,高规格文件中如此坚决的措辞,传递出了很不寻常的信号。这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

前路越是难测的时候,“大后方”往往越重要。



宅基地,国家为何突然下令严管?可以结合两个重要背景来看。

一个是今年的一号文提出,“要推动金融机构加大对乡村振兴领域的资金投放”。

虽然并未透露具体数额,但多家国有大行都已经提前布局,除了专注搞“三农”的农业银行和邮储银行,连工商银行、建设银行、中国银行等也在不断加大涉农贷款投放。

另一个则是此前鼓励退休干部回乡定居,参与乡村建设的政策。

2023年,农业部、国家发改委等9部门联合印发了《“我的家乡我建设”活动实施方案》,其中提出:鼓励引导退休干部、退休教师、退休医生、退休技术人员、退役军人等回乡定居,当好产业发展指导员、村级事务监督员、社情民意信息员、村庄建设智囊员。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就在同一时间,《农民日报》就发了一篇评论警示:退休还乡,不要总盯着“宅基地”。



要知道,退休干部这个群体是很特殊的。身居高位多年,他们不仅熟悉政策,而且拥有远超寻常村民和村干部的影响力。

你想啊,如果这群人打着“回乡支援乡村振兴”的大旗,结果却是利用影响力“特事特办”,通过形式上的村民集体决议获取宅基地,“违规”摇身一变成了“合规”。

这样一来,问题会比以往更加隐蔽,更难治理。

过去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教训。

福建省霞浦县,享有“中国最美滩涂”的美誉,这里的滩涂几乎是县城面积的2/5,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早在2013年,霞浦县小皓村就入选新农村建设示范村。紧接着,村子里依山傍海的“黄金地段”开始动工,没过几年,一片气派的别墅区就建起来了。

建别墅的地,是村民的宅基地。买别墅的人,不光有外村的,福建外地的,还有北京、山东这种外省的。据说,40万搞定宅基地,盖好别墅挂牌250万,美滋滋赚一笔。


来源:新京报


直到2021年,新京报的一篇调查报道彻底踢爆了这桩事。这篇报道中有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段落:

霞浦县自然资源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从2013年别墅开建起,他们多次接到过相关的违法举报。然而,县、市,省里的人都去查过,前前后后查了四五次,但都没有查出问题。他们明面上的东西都是合法的。

所有的土地审批、房屋建设和规划都是依法依规办理的。



看到没有,连流程和手续都能搞成是合法的,怎么管?查处的难度极大。

所以说,在当下关键时刻,天量资金即将进入广袤农村,提前把该堵的漏洞堵上,该收的口子收紧,太有必要了!



宅基地,为何如此重要?

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有可能威胁到“大后方”的稳定与安全。

一方面,少数人坐拥乡村大house,满足了个人需求,侵占的却是农民的合法居所。

另一方面,他们还可以通过圈来的土地开展经营活动,包装成农家乐或者房地产项目,偷偷搞副业敛财,把原本属于农民的生产资料变成自己牟利的工具。

“特权下乡”带来的种种乱象,会进一步加深阶层之间的裂痕。

不仅如此,土地还是老乡们最后的退路。

一旦城市里的就业岗位减少,或者无法在城市里扎根,他们还可以回到农村老家,靠种地养活自己。

相比城镇居民,农民在社会保障方面还有不小的差距。

去年8月份,山东小县成武还因为这件事出了圈。在该县2023年发展统计公报里,写了这样几句话:

“机关事业单位退休人员8778人,发放养老待遇7.85亿元;

企业单位离退休人员13220人,发放养老待遇3.69亿元;

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待遇领取人员11.94万人,发放养老待遇2.51亿元。”

简单计算一下,机关单位人均月退休金7000+,企业单位人均月退休金2300+,数量占90%以上的农村老人,平均每个月退休金只有175块钱。

当城镇老人因为每个月两千块退休金而省吃俭用的时候,更广阔的乡村里,数量更多的农村老人,每个月退休金只有他们的1/10。

某种程度上说,村里的房子和土地,就是他们的“养老金”。

农村的稳定,还关系到粮食安全。

“解决好吃饭问题,始终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无论是城里人进村买房买地,还是退休干部下乡圈地,在这个“土地兼并”的过程中,侵占耕地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刚刚过去的一年,我国粮食产量首次迈上1.4万亿斤新台阶,但粮食供需长期处于紧平衡的格局

根据农业农村部的消息,“稻谷、小麦供需状况还是比较好的,但是玉米产需的缺口还比较大,大豆仍然主要依靠进口。”

今年的1号文,对粮食安全的重视程度同样前所未有,充满了一种紧迫感。

刚刚突破1.4万亿斤大关,就直接提出了“新一轮千亿斤增产任务”。要知道,我们历时9年才从1.3万亿到1.4万亿斤。

“持续增强’粮食等重要农产品供给保障能力,也是首次提出。

大国博弈,气候异常,未来面临着太多不确定因素。“饭碗”必须要端稳,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过去几十年,人口进城是大势所趋。如今的农村,大部分地方并非“田园牧歌”的现象,而是在沉默中缓慢衰败。

有个数据令人震惊,1990年全国村庄数量377.3万个,到了2021年,只剩下263.3万个,31年足足减少了114万个村庄:

平均每天消失的村庄数量,是101个。

早在2011年,中国城镇人口就达到6.91亿,首次超过农村人口。这是中国社会结构的一个历史性变化,表明中国已经结束了以乡村型社会为主体的时代,进入以城市型社会为主体的时代

此后十几年里,城镇化浪潮依旧汹涌,但在户籍高墙的阻碍下,老乡们无法享有跟城镇居民一样的权利。

不过,去年印发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中,提出“要推行以经常居住地登记户口”。其中包含了社会保险、住房保障、随迁子女义务教育等基本权益。

横亘几十年的户籍“高墙”,正在迅速倒塌。进城,也能过得体面。

留在村里的人呢?

去年7月份,在国新办的一场发布会上,农业农村部主要负责人分享过一个这样的案例:

一个74岁的河北农村老太太,把家里的6亩地托管给别人种。她算了一下,托管比出租一亩地还多赚200多元钱,加起来能多赚1000多元钱。

领导说,这么一个74岁的老太太,都可以在现代这种社会化服务体系下,把自家的地种好。

我们正在做的,就是去提供这种“现代这种社会化服务体系”。比如这几年爆火的“乡村游”,也为带来了不少机会。

在湖南郴州的塔水村,超过35%的农村老宅子长期处于闲置状态。通过宅基地改革,把村里的闲置老屋改造成“艺术小院”,请来艺术大师在当地开工作室,开展艺术体验活动,盘活了空心村。据统计,去年塔水村吸引游客超100万人次,成了知名的文艺人才的集聚地和艺术创作基地。

今年的一号文也提出,探索农户合法拥有的住房通过出租、入股、合作等方式盘活利用的有效实现形式。

村房不是只有自住和空置两条路,而是能像成立的房东一样收租、搞经营。

即便已经进城务工,也能通过土地流转获得额外收入,无需让渡所有权。乡村振兴的目标,从来不是让所有人都“拴”在村里。而应该是:

让出去的人能安心闯荡不担心退路,让留下的人过上更体面的生活。

参考资料

1. 川观评论:农村不是少数人的“后花园”

2. 新京报福建霞浦小皓村宅基地转卖外地人 建靠海独栋别墅待升值转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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