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四三
我行经古坟,泪尽嗟存没。
冢破压黄肠,棺穿露白骨。
欹斜有瓮瓶,掁拨无簪笏。
风至揽其中,灰尘乱悖饽。
我从一座古老的坟墓旁经过,泪水流干,感叹着生死存亡。坟墓已经破败,墓破了压住柏木黄心做的外棺,棺材也破损了,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歪歪斜斜地放着一些瓮和瓶,曾经埋葬的簪子和笏板却再也找不到了。风一吹进坟墓里,灰尘就四处飞扬、乱糟糟的。
其一四四
夕阳赫西山,草木光晔晔。
复有朦胧处,松萝相连接。
此中多伏虎,见我奋迅鬣。
手中无寸刃,争不惧慑慑。
夕阳照耀着西边的山峦,光芒万丈,草木都被映照得光彩明亮。但也有一些朦胧的地方,松萝相互缠绕连接着。在这山林中常常有猛虎出没,老虎见到我就竖起了身上的鬃毛,十分凶猛。我的手中没有一点兵器,怎么能不感到害怕呢!
寒山子以冷眼观朽骨,却以热肠叩问存在意义。荣华富贵,财色名利,人死了也烟消云散。
禅宗以“降龙伏虎”喻降伏贪嗔痴,诗中虎影实指修行者内心的妄念狂想,其“奋迅鬣”的姿态恰如杂念汹涌时的精神躁动。
夕阳赫西山,草木光晔晔。
复有朦胧处,松萝相连接。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境遇,也是一个滋养人的境遇。美好中也藏着危机。此中多伏虎,见我奋迅鬣。
生命的实相恰如寒山笔下的西山暮色——既有伏虎狰狞,亦有松萝缠绵。答案不在远方,而在直面荒谬时的坦然、日常善意的积累,以及对每一缕光的珍视。正如诗人在无刃之境中证悟无畏,我们亦可在接纳无常、创造意义、转化恐惧的实践中,活出“向死而生”的饱满。
东方文化中,虎既是危险象征(伏虎),也是护法神兽(镇宅虎)。这种双重性揭示:因势利导,生命中的挑战可转化为成长的催化剂。
无常与威胁时时刻刻都存在,疾病、死亡、精神危机如影随形,而“手中无寸刃,争不惧慑慑”,当危机来临,我们所依赖的外在武装,如物质、地位、知识等,只能在危机面前崩塌,也在这个当下,生命的本真也呈现出来。生命反而能在直面困境中觉醒内在力量。这种精神与禅宗“无住生心”相通——松萝交织的朦胧处,暗喻生命本是一张因缘交织的网,唯有接纳无常,方能于动荡中见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