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初来贾府的第一天,举止极为拘谨。正如她暗自提醒自己的那般,“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也正是因为这份小心翼翼,她才得体应对,化解了一次不小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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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各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家教女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规矩,不似家中,亦只得随和着些,接了茶。又有人捧过漱盂来,黛玉也漱了口,又盥手毕。然后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引程甲本第三回)

林黛玉在林家受到的教育,认为吃完饭要等候片刻再吃茶,对脾胃消化更好。可贾家却是吃完饭就上茶,让黛玉误以为是吃的茶,殊不知这个茶只是漱口所用。等漱口后,再上的新茶才是吃的。好在她谨慎,才没端起来就喝。脂砚斋在此处也连下两条批语。甲戌侧:总写黛玉以后之事,故只以此件小事略为表也。甲戌眉:余看至此,故想日前所阅“王敦初尚公主,登厕时不知塞鼻用枣,敦辄取而啖之,早为宫人鄙诮多矣”。今黛玉若不漱此茶,或饮口,不为荣婢所诮乎?观此则知黛玉平生之心思过人。


林黛玉的谨慎,使她避免了像王敦食枣那样被人嘲笑的尴尬,足以为心焦气躁之人敲响警钟,且不去说她。

贾府饭后以茶漱口,乍看之下,尽显富贵浮华。以贾府的深厚底蕴,所用的茶与水必定不会差,然而仅仅用于漱口,难免让人觉得太过浪费。林家同样是四代列侯,却没有这般奢侈挥霍的习惯。一方面是林家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的限制,另一方面也凸显出贾府作为国公之家对富贵文雅生活的追求。

封建社会的等级差别很大。别看林家是侯爵,贾家是公爵,看似“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中只相差一级。但实际上,林家的侯爵是五等爵中的常规侯爵,而贾家的公爵却并非普通的五等爵中的公爵。


根据贾家爵位降等世袭的特点,他们承袭的国公爵位,是参照明清两代宗室的爵位设定,原本就比功臣勋爵的五等爵要高。更何况,同为公爵,宁荣二公的一等镇国公、一等辅国公,是顶级的勋爵。国公、郡公、县公,以及郡侯、县侯……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两家的底蕴不可相提并论。

贾家作为三代国公之家,其地位与郡王相差无几,对日常生活的档次和品味要求自然更高。就拿漱口茶这件事来说,便是极为风雅的体现。

苏轼在《仇池笔记》卷上记载:“论茶:除烦去腻,不可缺茶,然暗中损人不少。吾有一法,每食已,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出,而脾胃不知。肉在齿间,消缩脱去,不烦挑刺,而齿性便若缘此坚密。率皆用中、下茶,其上者,亦不常有,数日一啜不为害也。此大有理。”


苏轼认为饭后以浓茶漱口,可以解油腻,又不刺激脾胃,更起到健齿的作用,是非常好的生活小常识。而清代曹庭栋的《老老恒言》卷一中也记载:“食后微滓留齿隙,最为齿累……煎浓茶候冷,连漱以荡涤之。”说明以茶漱口的好处。

贾家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达到了极致,才形成了这样的吃饭规矩。这正应了“富贵三代才是贵族”的说法。所以,不能只看到贾家的富贵,就将其视为暴发户。殊不知他们从一开始便是顶级豪门,历经数十年的富贵,早已处于社会的最顶层,其生活享受远非寻常家庭所能比拟。就像贾家制作 “莲叶羹” 的做法,哪怕是富贵的薛姨妈见了,也不禁叹为观止,自叹不如。

而且,贾家的出身也绝非暴发户可比。宁荣二公虽以武功发家,但并非白手起家。在宁荣二公崛起之前,贾家在金陵就已经颇具规模。


林黛玉在荣禧堂看到东安郡王穆莳所题的那副对联,落款写着:“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同乡” 自不必说,“世教弟” 是指两家世代交好,且承蒙对方家族的教诲培养,以此自谦为弟。这表明东安郡王与宁荣二公既是儿时的伙伴,又谦逊地认为自己多受贾家和宁荣二公的教导与帮助。

所以,贾家不但不是暴发户,反而是家世渊源的大族高门,正因如此,才懂得如此多奢侈享受的门道。以茶漱口、制作莲叶羹等,都不过是生活中的小细节。林黛玉能察觉到贾府三等仆妇吃穿用度不凡,便能想象其主人的生活该是何等奢华。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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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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