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的北平,秋意正浓。
周子安站在琉璃厂的书店门口,望着橱窗里新到的《新青年》发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在秋风里微微摆动,手里攥着仅有的几个铜板,犹豫着要不要买下这本杂志。
"先生也是来看《新青年》的?"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周子安回头,看见一位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眼如画,手里捧着一摞新书。最上面那本,赫然是胡适的《尝试集》。
"是...是的。"周子安有些局促地答道,"只是这书价..."
"我这里有。"少女从手袋里取出银元,对书店伙计道,"这本《新青年》,还有那本《呐喊》,一并包起来。"
周子安连忙摆手:"这怎么使得..."
"先生不必客气。"少女微微一笑,"我见先生也是爱书之人,这些书放在我那里,也不过是装点门面。不如赠予真正懂它的人。"
就这样,周子安认识了林婉清。
林婉清是北平商会会长林老爷的独生女,自幼饱读诗书,尤其喜爱新文学。而周子安则是北平大学的学生,家境贫寒,靠着给报社写稿维持生计。两人因书结缘,渐渐熟络起来。
周子安常去林府后门的小巷,那里有一株老槐树。林婉清总是趁着父亲不在,偷偷溜出来与他相会。他们谈论鲁迅的杂文,讨论胡适的白话诗,畅想中国的未来。
"子安,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一个新的中国?"林婉清靠在槐树上,仰头望着斑驳的树影。
"快了。"周子安握紧她的手,"只要我们这一代人不放弃,总有一天..."
"小姐!老爷回来了!"丫鬟小翠慌慌张张地跑来。
林婉清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裙:"我明日再来。"她转身要走,又回头道,"对了,我爹说要给我说亲,是张督军的儿子..."
周子安的心猛地揪紧了。
果然,没过几日,林老爷就知道了女儿与穷书生来往的事。这天周子安刚走出校门,就被几个彪形大汉堵在了巷子里。
"小子,识相的就离我们家小姐远点。"为首的大汉揪住他的衣领,"不然..."
周子安还没反应过来,一记重拳已经落在了他的肚子上。他蜷缩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耳边传来大汉的冷笑:"就凭你也配?"
那天晚上,周子安没有去老槐树下。他的住处被人放火烧了,所有的手稿、书籍都化为了灰烬。他知道这是林老爷的警告。
但林婉清没有放弃。她开始绝食抗议,整日把自己关在闺房里。林老爷气得摔碎了最心爱的青花瓷瓶,却也无可奈何。
"子安,我爹要把我关到出嫁那天。"林婉清在信里写道,"但我不会屈服的。你要等我..."
周子安握着信纸,泪水模糊了字迹。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开始频繁出入北平大学的进步社团,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秘密印刷传单,组织学生运动,呼吁民主自由。周子安的文笔犀利,很快在进步青年中崭露头角。
一天夜里,一个神秘人找到了他。
"周先生,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那人压低声音说,"不知你可愿意加入我们?"
周子安知道,这是一个地下革命组织。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与此同时,林婉清被软禁在府中。她每天都能听到父亲与张督军的谈话,关于她的婚事,关于两家的利益交换。她开始绝食,整日以泪洗面。
"小姐,您多少吃一点吧。"小翠端着粥劝道。
林婉清摇摇头,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子安他...可有消息?"
"听说周先生加入了什么组织,现在很危险..."
林婉清猛地坐起身:"快,帮我送封信出去!"
然而这封信终究没能送到周子安手中。林老爷早就派人盯紧了府里的一举一动。信被截获了,林老爷勃然大怒。
"把这个不孝女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见她!"
周子安并不知道这些。他正忙于组织一次重要的行动。他们要印刷一批革命刊物,揭露军阀的暴行。这项工作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行动那天夜里,周子安和几个同志悄悄潜入印刷厂。机器轰鸣声中,他们紧张地工作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是巡捕房的人!"
周子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按在了地上。他看见同志们一个个被带走,印刷机被砸得粉碎,刚刚印好的刊物散落一地。
在阴暗的牢房里,周子安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们逼问组织的秘密,用烙铁烫他的胸口,用皮鞭抽打他的脊背。但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小子,你倒是条硬汉。"审讯的军官冷笑道,"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的小命?"
周子安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迹:"你们可以杀死我,但杀不死千千万万个我这样的人..."
"好,很好。"军官站起身,"那就成全你。"
与此同时,林府里一片愁云惨雾。林婉清已经绝食多日,奄奄一息。林老爷终于妥协了。
"去,把那个周子安保出来。"他对管家说,"只要他能活着出来,我就同意他们的事。"
管家匆匆赶到监狱,却被告知周子安已经被转移到了军法处。那里是张督军的地盘,连林老爷的面子都不管用。
"老爷,不好了!"管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周先生被张督军的人带走了,说是要...要枪决!"
林婉清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爹,求求你救救他!"
林老爷脸色铁青:"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第二天,林婉清穿上最华丽的旗袍,坐上了去张府的马车。她答应与张督军的儿子订婚,条件是释放周子安。
订婚宴上,林婉清强颜欢笑。她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只觉得恶心。张少爷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强忍着没有躲开。
突然,一个军官匆匆走进来,在张督军耳边低语了几句。张督军的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林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救的那个人,已经...自由了。"
林婉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一出张府,她就直奔周子安的住处。
然而等待她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张督军骗了她。周子安在押赴刑场的路上试图逃跑,被当场击毙。他的尸体被扔在乱葬岗,是几个同志冒着生命危险偷偷运回来的。
林婉清跪在周子安的尸体前,泣不成声。她轻轻抚摸着他胸前的伤痕,那里还留着被烙铁烫过的印记。
"子安,你说过要等我的..."她喃喃道,"你怎么能...怎么能..."
突然,她站起身,擦干眼泪。从周子安的遗物中,她找到了一本染血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林婉清紧紧攥着笔记本,目光坚定。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第二天,林府传出消息:林小姐投井自尽了。
然而在北平的某个角落,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在分发传单。传单上印着周子安生前最后一篇文章:《致后来者》。
"我们或许看不到黎明,但请记住,黑夜终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