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种种原因,特斯拉号称“完全自动驾驶技术” (简称FSD)全面入华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标志性事件,上周特斯拉宣布在中国部署FSD功能,但注意这仅仅是相当于L2的辅助驾驶,并且需要花6.4万元购买。

这种级别的技术,在国内属于免费赠送,今年比亚迪已经将类似级别的辅助驾驶功能下放到10万元以内车型。讽刺的是,根据目前试用情况,特斯拉6.4万的FSD,实际效果还不如国内免费提供的。


之所以关注FSD入华,有的人认为可以将其视为中美关系的风向标,倾向于认为是中国对美妥协的风向标;有的人则期待,“技术更先进”的FSD进入中国,能够激活中国自动驾驶技术的发展,就像当年特斯拉落地上海,发挥“鲶鱼效应”一般。

基本事实的错误,会导致严重的错判。

去年4月,国内很多人误认为特斯拉FSD全面入华已无悬念。理由是中国很重视新能源汽车和智能驾驶产业发展,认为高层 对中国本土汽车的实力有信心,因此 会允许 FSD 进入中国,展开市场竞争。尤其2024年4月,总理会见了马斯克,随后特斯拉也通过了汽车数据安全检测,当时有些人认为,这是中国要改善对美关系,要妥协了。

但会见就代表妥协?汽车数据安全检测就等同于FSD入华?

这太可笑了。

其实上述认为FSD入华已无悬念的,思考的底层逻辑是对 特斯拉的 FSD 技术抱有很 高的期待,认为特斯拉的智能驾驶技术水平高于中国,才会认为特斯拉FSD入华,能够第二次发挥“鲶鱼效应”。

但这里面有两个需要纠正的观点。

纠正一、特斯拉并没有对中国汽车崛起发挥“鲶鱼效应”。

纠正二、特斯拉的FSD综合水平也就是国内二线或者强二线水平,已经落后一线,而随着时间推移,差距还会进一步拉开。

先说第一点, 这是一种错误 归因,逻辑上称之为“后此谬误”,即仅仅因为一件事发生 在另一件事之前,就 认为前者是后者发生的原因。 比如认为 2019 年特斯拉上海工厂落地,推动了之后中国电动汽车的加速发展。

但实际上,中国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确立通过发展电动汽车实现换道超车,投入资源开展前期研究,具体在苗圩《换道赛车:新能源汽车的中国道路》已经有了详细论述。

比亚迪在2003年就开始研究电动车,2008年正式推出第一款插混产品,与特斯拉的时间节点一致,而比亚迪在2010年就开始实现纯电汽车的商业化,进度比特斯拉更快,目前在电动车领域的技术、产业、数据积累已经领先特斯拉。而宁德时代也在2011年成立。

在政策上,中国2009年就实施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2017年实施双积分政策;而在适应电动车的基建领域,自2008年就开始探索集中式充电站,2014年吸引民间资本加入充电设施建设,2015年印发《电动汽车充电基础设施发展指南(2015-2020年)》,仍在持续加速。


在特斯拉落地中国之前,中国电动汽车崛起的基础已经完全具备,与其说特斯拉是那条“鲶鱼”,倒不如说特斯拉享受到了中国产业腾飞的巨大红利,而因为品牌宣传以及部分国人“外国月亮圆”的惯性认知,就制造了特斯拉的“鲶鱼故事”。 中国电动汽车和特斯拉是互相成就的,特斯拉也确实发挥了促进作用,但作用被严重夸大了。

但实际上,如果2019年特斯拉没能进入中国,只会导致美国出局,中国电动车产业则会照常崛起,当然会因为美国的出局,导致在中国汽车出海上面临更大的压力。

中国电动汽车的崛起,确实有外部刺激因素,但主要不是来自于特斯拉,而是来自于糟糕的合资汽车表现。

有必要回顾下历史,2020年成为中国自主汽车品牌发展的分水岭,既因为中国汽车争气,也因为当时的合资车太烂、太不尊重中国消费者了。

2020年前后的中国汽车市场,有些病态。合资品牌经过几轮洗牌,法系、韩系、美系还有意大利等国家品牌节节败退,当时通用都沦落到要靠五菱来维持利润,而中国自主品牌的崛起还没有真正到来。

于是就迎来了日系、德系汽车的躺平时代。

那时候,奔驰卖30多万的C系列、40多万的E260,竟然用1.5T的发动机;号称主打操控性的宝马更过分,320的四缸2.0T发动机,输出功率竟然只有区区156匹;日系就更烂了,30万的雷克萨斯ES200,零百加速达到惊人的13秒。

还有极为疯狂的减配,当时的中国人享受现在美国人的待遇,日系十万级别的家用车普遍取消防撞梁,能给配个收音机都很不错了,比如本田直接把收音机都给减配了,更夸张的是,售价8万多的2020款飞度,还把车内喇叭给取消了;日产的奇骏直接改成了三缸发动机,出现了严重的怠速抖动问题,而日产的解决方案是,如果打开引擎盖,那么就自动提高发动机转速。

而2020年的大众,以绝对领先优势勇夺碰撞测试倒数第一。

正是因为合资品牌实在不当人,恰逢中国自主品牌实现了量变到质变的转变,不仅在新能源领域已经具有绝对优势,而在传统燃油领域,也开始追平甚至领先。体现在发动机动力表现上,同样1.5T的发动机,国产的动力比合资2.0T还高。

所以就出现了2020年之后的国产爆发,特斯拉是这一轮爆发的最大受益者,如果2019年特斯拉没有落地中国,早就死了。

第二点严重错误:认为特斯拉的FSD更领先。

特斯拉的技术的确有可取之处,但是需要加一些限定词,仅限纯视觉智能驾驶领域的底层技术上,比如规控算法、数据积累等技术上,与中国一线水平大致相当,部分领域领先,但迭代速度太慢。

美国人有百年汽车文化,对汽车事故容忍度更高,美国道路交通相比中国也更加简单,而且美国各州拥有更多自主权。所以特斯拉可以在智驾上更加激进,这对于模式创新是有利的。比如特斯拉在美国可以搞全自动驾驶,还首先推出了端到端FSD模型。

但评价智能驾驶,要看实效而不是纸面的技术指标。

纯视觉看似符合所谓的“第一性原理”,马斯克还说“ 人仅仅依靠一双眼睛和大脑开车,而且所有现有道路和标识都是依照人体工学设计的,那么机器也应该可以仅仅依靠视觉和运算驾驶”,这纯属胡说八道。

人是只靠眼睛和脑子开车吗?如果是的话,驾照体检为什么要检查听力以及身体躯干?

实际上,驾驶是一个多器官协同、大脑整合多维度信息的动态过程,需要调动视觉、听觉、触觉、前庭觉以及身体本身的感觉。只靠视觉,无法识别盲区,夜间视力下降,也无法感知到车辆震动、轮胎抓地力、周围声音等很重要的信息,这些需要更多维度的感知。

转变为智能驾驶,纯视觉就是只靠“眼睛和大脑”,但这个大脑只获取了很有限的信息,于是就会出现把外卖员的红色箱子识别为红灯的错误,在雨天、黑夜、雾霾等天气下,纯视觉也难以使用;而超声波雷达、毫米波雷达、激光雷达以及车载其他传感器,就相当于人类的听觉、触觉、前庭觉等等多维感知。

不过,为了宣传胡编乱造,这也是常态了。马斯克不是技术人员,而是项目管理人员和商人,自然没有工程师的精确性。就像“鲶鱼效应”在现实世界根本不存在一样,这就是管理学、传播学常见的问题,工具性的隐喻,往往脱离现实语境被抽象化,甚至为了说起来顺口而随便编造。

“鲶鱼效应”“人开车用眼睛和脑子”就是典型。

纯视觉的底层技术,特斯拉确实是一线靠上水平,也在引领行业,这是事实;但是谁说智驾只能用纯视觉?


所谓的纯视觉,从来不是智能驾驶的最佳方案,仅仅是削减成本的最佳方案而已。目前中国车用激光雷达已经降到200美元以下,按照目前的迭代升级速度,很快就能降到100美元以下,至于超声波雷达、毫米波雷达就更便宜了。

因为足够便宜,还因为中国人对技术更加崇拜,过于相信智驾技术的可靠性,使用新技术的时候过于大胆。所以中国汽车品牌选择更加保守的方案,尽量多装雷达,就连采取纯视觉方案的,也装了各种雷达,只是没有调用而已。

而且技术只是基础,智驾表现还要依靠本地化训练。目前特斯拉在中国和美国部署的FSD版本号相同,但并没有进行扎实的中国本土训练,导致功能堪忧。

这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也是被逼无奈、骑虎难下。特斯拉一直拿着技术、自动驾驶作为品牌核心竞争力,然而中国已经开启了全民智驾时代,以后智驾成为正常车辆必备的基础功能,不再代表高端,2025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竞争烈度激增,各品牌已经开始以周为单位升级智驾功能。

反观特斯拉,从去年4月宣称FSD全面入华,马上就一年了,可以说毫无进展,特斯拉的智驾功能更新仍然以月为单位,在中国已经很多年没有推出新产品,又因为被限制融入中国产业链导致成本降不下来,如果再不跟上智驾潮,今年的销量会很难看,技术光环被打破,还能卖什么?

这是特斯拉无法解决的难题。中国要求数据必须留在国内,特斯拉虽然去年跟百度合作,但根据2024年7月 自然资源部《关 于加强智能网联汽车有关测绘地理信息 安全管理的通知》,任何车辆实时生成的道路三维信息均视为测绘数据,必须依照测绘法律法规进行规范和管理。


所以特斯拉在中国获得的数据,必须把原始图像数据送到百度,经过数据脱敏后,才能回传到北美的研发中心,要经过“数据清洗-本地加密-联合建模”的三层流程,需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完成一次迭代,而中国国产品牌可以直接调用道路数据,一般几天时间就完成了。

而美国绝不允许高端算力芯片等输入中国,于是特斯拉被夹在中美之间。国内一些人总是希望中国主动妥协,但凭什么呢?

对特斯拉而言,更加要命的是,中国正在加速推进“车路云一体化”,也就是V2X车路协同生态,也就是车辆到一切技术的生态系统,重点是车辆与周围环境之间的交互与连接,这会大大提高智能汽车的决策效率,而特斯拉无法接入,这不仅是政策限制,更因为特斯拉硬件架构就没预留V2X通信模块。


单车智能或许在全球大多数国家是唯一可行的,但中国一定会成为全球第一个全面数字化的国家,在中国,单车智能再强,也强不过整个生态。

上述意味着,就算不考虑未来,由于特斯拉选择低效率的纯视觉方案, 又难以进行中国本地化训练,不适应复杂的中国路况。因此综合评价,特斯拉FSD的实际表现,在中国大概也就相当于二线水平,已经与中国一线水平拉开了明显距离。

而由于中国品牌迭代速度远高于特斯拉,再配合车路云一体化的生态加持,如果马斯克不能尽快说服特朗普对华妥协,最多到2026年,特斯拉的FSD在纯视觉技术上,都会被中国彻底超越,之后再难追上。

当然,人心中的成见,仍然是特斯拉最强大的护城河,但在中国汽车全面升级面前,一切成见都很脆弱。尤其年轻一代,从来不觉得美国一定领先,没有了虚假的包装,就要靠硬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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