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刀
这是一次始于希望又终于失望的重大外交事件。1793年，受英国政府任命，马戛尔尼带着上百人的庞大使团，以祝贺乾隆寿辰的名义访华。相较于那些以使团拜见乾隆皇帝跪拜争议角度分析的专著，《凝视远邦：1793年马戛尔尼访华使团的视觉文化》另辟蹊径，以事件亲历者对于互赠礼品、外交仪式、山川地貌、城乡住民、科技文化等要素的观察和描绘，尽可能还原本次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
《凝视远邦：1793年马戛尔尼访华使团的视觉文化》
陈珊珊 著
商务印书馆
本书引用的大量图画文字表明，马戛尔尼使团的这次观察，既聚焦了与清廷高层接触的全过程，还以较多精力关注了经济、生活、传统，以及军队等多方面的情况，许多图像文字还“运用了这一时期出现的许多学科概念”。与清廷的这次接触，不仅在跪拜乾隆礼仪方面造成极大不快，一路上的观察还颠覆了他们此前对中国的想象。
批判成了使团成员图文记录的主基调。使团在从天津改乘船舶向北京进发过程中，面对周边百姓的落水，当地官兵居然视而不见；巴罗、马戛尔尼等人对中国妇女地位低下特别是缠足感到匪夷所思；他们对清军实力充满嘲讽，亚历山大直言其“军事战术既天真又荒谬”；对于绘画、园艺、建筑、音乐和戏剧等，使团成员全无好感。
科学技术是使团成员观察清朝的另一重要窗口。此次出访，使团携带的礼品“包括行星仪、望远镜、天体仪、地球仪、气压计、气泵、大炮、步枪、手枪、刀剑、英国船舶模型、装饰花瓶、帕克燃烧透镜、枝形吊灯、羊毛和棉布、版画和绘画”。使团有意以此博取清廷官员兴趣。但在碰了一鼻子灰后，使团成员对清朝的科技水平只剩下负面评价。他们对中国唯一认可的是“四大发明”之一的罗盘，不过马戛尔尼同时又指出，罗盘“只具有实用功能，中国人并没有努力了解其背后的科学原理”，简言之，中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在作者看来，对于本次外交事件，双方出发点一开始就不在一个频道上。“马戛尔尼使团将礼品视为一种相互‘给予’以‘获得’经济和政治利益的过程，而清廷则将礼品交换视为朝贡制度的一部分”。作者认为，乾隆称使团那些带有工业革命成果的礼品为“奇技淫巧”，他的这一“冷淡态度可能来自两个国家之间的竞争野心——他不愿意接受使团对这些礼品的吹嘘，淡化它们的价值可能是一种政治策略”。如果说这种“淡化”确为一种策略，那么事后乾隆将这些礼品锁进库房则显得缺乏逻辑。
虽然乾隆的祖父康熙对西方几何学充满了兴趣，积极了解学习欧洲的一些科技知识。但到了乾隆时代，长期与西方交流的阻隔，导致他的宇宙观、世界观难以与祖父相提并论。乾隆对跪拜礼仪的坚持，只不过进一步强化了使团成员对于观察的认知。
毫无疑问，使团的图像文字确实带有明显的偏见。比如，马戛尔尼认为中国园林中的假山“浮夸和奢侈”“缺少品位”，暴露其对中国古人寄情山水文化传统的无知。斯当东批评中国水彩画忽略了明暗关系，折射其对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无知。至于他们批评中国船员“在船首描绘鱼眼图案，以避免灾祸的做法”，而这样的做法在各种文化的船员中并不鲜见。最要命的是，使团成员带有偏见的图像、文字被带回欧洲后，重塑了欧洲人对东方大国的认知。某种意义上，这些偏见也为后来的鸦片战争埋下了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