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2日，“震荡不消磁——探测1990年代以来中国内地和香港的声音实践”在北京中间美术馆开幕。展览聚焦在中国内地与香港发生的声音创作及其历史，意在将声音艺术视作一种能动且具有渗透力的实践方法，探索其对话现实的诸多可能。
该研究展源自英国策展人、研究者李蔼德在过去十几年间对于中国内地及香港声音艺术实践的持续观察与研究，其中包括他多年间身处现场的体验与记录。此次展览包括超过60位（组）声音艺术家的近60件作品，特别是过去20年中活跃在声音创作前沿的艺术家的最新作品。展览还呈现了自1990年代以来，与声音实践相关的丰富的文献资料，包括影像、摄影、文稿、设计图、网页以及实物等。这些珍贵的史料共同在展厅中复现这些实践的“第二现场”。
开幕现场策展人李蔼德导览。
开幕现场策展人李蔼德导览。
到达这些声音作品没有话语上的捷径，我们只能沿着声波的脉络重新走到那些声音的发生地，比如地下通道、防空洞、理发店、客厅、自主空间以及线上空间的临时演出，观察个体如何以自主的声音越过统一调谐的旋律，在不同的现实中为自己铺设舞台、找到合宜的观众；或是取下我们的降噪耳机，跟随声波在胡同、田野、山间与海边游走，让连贯的、被隐于背景的公共声音暂时接管私人的听觉世界。声音随时随地发生，在不同的现实之间渐入渐出，绵延如行进的时间本身。这个兼具现场性与严肃性的展览还原了充满活力的声音创作及其语境，也为观众理解声音艺术的发源和发生提供一个全面的历史图景。
观展现场。中间美术馆供图。
本次展览以2000年以来中国内地及香港的声音艺术创作为主体，同时将观察范围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彼时的市场化浪潮将两地的唱片行业及流行文化推向黄金时代，经由商业包装的歌曲毫无障碍地实现了对耳膜的垄断。曾作为前卫与先锋代言者的摇滚乐，其革命性也在这一过程中被流行话语不断稀释。这一进程在两地并非拥有一致的步伐，但朝向声音的自觉则在各自的现实中分别显影。随着更易于获取的录音设备与互联网的普及，声音实践者们通过DIY式的实践，在自行建立的自主空间及网络论坛持续发出自己的声音，也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样貌。
曾凯渝，24小时营业-在新蒲岗八街游（货）䢂河，2021，录音、影像、文献
观展现场。摄影：黄茜
中间美术馆电梯内作品展示。摄影：黄茜
在中间美术馆的电梯内和二、三层展厅电梯前的空间，呈现了艺术家曾凯渝的《24小时营业——在新蒲岗八街游（货）䢂河》。曾凯渝在频繁出入香港的各类工业大厦中的艺术机构时，注意到这些建筑中独特的货䢂（粤语地区称电梯为“䢂”）。在香港的多功能高层建筑中，货梯的数量超过客梯，且使用频率更高。通过与从事升降机制造的父亲的对话，她得知这些旧式货梯将在未来十年内被淘汰。在2021年的声音项目“听……蒲岗的声音”中，曾凯渝选择搭乘老工业区内即将消失的各类旧式货梯，记录下自己在不同时间和空间中的声音体验。本次展览呈现了该项目中的录音、视频以及艺术家与相关从业者的访谈。观众能和艺术家一道，在风扇和链锁声中偷听升降机工人与乘客交谈，聆听货䢂独自运行的声音和“斩头门”（老式手动拉闸电梯门）发出的微弱回响。
李颖珊、林伟瀚，山谷共鸣，2018-2019年，声音项目、文献
观展现场。摄影：黄茜
《山谷共鸣》是香港声音艺术家李颖姗与建筑师林伟瀚共同策划的声音艺术项目，旨在通过声音刻画人们对香港跑马地社区声境的记忆与印象，鼓励公众重新发现习以为常的声音，张开耳朵深度聆听日常生活。项目分为声音漫步、声音纪实、声音再造与公众参与四个部分。在前两个阶段，参与者在跑马地不同地点漫步，使用录音设备捕捉日常中被忽略的声音，并在艺术家带领下，运用跑马地不同的声音素材重建独特声景。在“山谷共鸣：社区声景体验日”活动上，艺术家以白铁共鸣箱和电磁共鸣器作为声音装置，参与者通过耳朵贴近不同的小型传感器，聆听工作坊中搜集到的跑马地声景并写上对声音的联想……此次展览展出了该项目期间的传单、现场照片及宣传影像。
正如声音艺术家姚大钧所观察到的那样，自上世纪90年代末起，实地录音（Phonography）这一形式在中国的声音实践中占据了更为突出的比重。与西方实地录音中对于原生自然声音的迷恋以及对声学技术的追求不同，中国声音实践者更关心人及其所处环境的声音。这是一种对旋律的拒绝，在展览中呈现的案例也包含大量此类的创作，同时我们也会看到诸如噪音、自由即兴等创作方式作为现实的表征或对冲被更多实践者使用。由艺术家建立的自主空间获得了更高的可见性，他们积极创造着演出与行动的现场，主动探索在当代文化生产体制之外的实践可能。
移涌小组（响、芮君、于名晶），为齿轮厂作曲，2019，行为、影像、乐谱，34′22″
展厅现场。摄影：黄茜
《SHAPE》是移涌小组自2019年夏天开始的一项田野调查式声音项目。小组成员前往位于成都市西南边缘的四川齿轮厂，在这座工业废墟中进行观察、记录，并采集声音素材，由此诞生了田野调查式的声音与视觉档案《SHAPE》，收录在2020年8月制作的档案中。它的实体是一个半透明档案夹，内容由声音、图像和文字组成。五种声音档案包含不同时间厂房内部来自雨滴、碎玻璃、气流、金属、鸟以及引擎的立体声音，被存储在银色U盘中；四组图像档案分别记录了工厂内部不同痕迹的形状、水滴落下形成的场域、不同野草的当下形态和工厂幽灵般存在的场景，客观而细腻地记录了丰富的感官信息。
观展现场。摄影：黄茜
在何颖雅的《塑料桶体验》中，参与者的头被一个悬置的红色塑料桶罩住。通过水桶中的耳机，参与者会听到一段以歌曲形式呈现的提问，并对问题进行回应。在2011年的版本中，参与者的回答会实时传输到50-60米外的理发店，并通过调音器混音，与另一件作品《新鲜的行家》一起播放。
观展现场。中间美术馆供图。
观展现场。中间美术馆供图。
展览选择以声音存在的空间作为一种观察的视角，探测声音如何通过交涉、对话、占用、拓展以及建立空间来实现自身。声音与空间的依存关系不代表前者需要后者才能获得某种合法性，恰恰相反，声音可以在任意地点发生，以自己的方式打破空间中既有的声音规则。以艺术家建立的自主空间为例，它们的出现通常都是源于组织者对既有空间界限的主动扩展，选择主动游离于产业化的艺术体制及音乐现场之外。这些空间对于艺术家的实践往往有着更敏锐的觉察，通常也会成为一些声音艺术及实验音乐诞生的第一现场。
开幕当天现场演出。中间美术馆供图。
本次展览通过呈现这些具有能动性的声音实践，让它们不仅在听觉的层面得以耳闻，也被放置于思想和行动的层面进行体察。压低旋律、调高底噪，我们可以将身体作为导体，直接倾听我们共同生活的现实。毕竟，我们言说的东西总是让我们分道扬镳，而我们听到的东西会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采写：南都记者 黄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