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5年第2期内容
从小生长在山村,一年到头可以享用各种山野之果,春有草莓,夏有杨梅,秋天的山果多得数不过来、吃不过来,单这一点就觉得特别幸福。
上小学时,最常做的一件事,是放学后到乡野打猪草。春天,河畔山脚、田塍地边,各种青草迎风摇曳,苦菜、野蒿、猪茶、糯米藤、鸭舌草、水芹、辣蓼……到处所见都是猪草。
这些青青野草间,就有可爱的野草莓,我们叫“地莓”“地泡”。叶子四季常绿,开着洁白的花,青涩的小果慢慢变成浅黄、深黄、淡红,每天都要去看一看,等到变成红彤彤的就采来吃,因为茎上带刺,采摘时不小心就会划破手,而吃着野草莓,就把打猪草也忘了。谁发现一片野草莓,就会呼叫小伙伴们一拥而上,纷纷采摘,然后就在草地上躺一会儿。吃着甜甜的红草莓,春风习习,白云悠悠,山林鸟儿鸣叫,野花散发着清香,好不快活,直到暮色四合才回家。
与“地莓”对应,有一种“树莓”,学名覆盆子,溪边、路旁、山坡上都会长许多树莓。树莓比地莓果子略小,但更好吃,成熟稍晚一点,吃过“地莓”吃“树莓”,四时鲜果不断茬,满满的都是甜美的幸福的享受。
春深绿浓,鸟声更亮,有一种卢都子呼之欲出。椭圆形卢都子,长得有点像山茱萸,表皮有斑纹,密密匝匝挂满枝头,成熟时红彤彤的,也有黄澄澄的,如同一个个小灯笼。树枝长满了刺,采摘要格外小心。真是奇怪,大多数好吃的山果,枝茎都带刺,都不能轻易采摘到。卢都子有一股清香,滋味甜美,未成熟时略有一点点酸涩。
杨梅是夏天赠给我们最为惊喜的礼物。五六月间,我跟着哥哥到山上采摘杨梅,有时要转好几个山头,运气好时,碰到一棵杨梅树就能摘两篓。一见杨梅,两颊顿觉酸酸的,口水就流下来,先要尝鲜一二十颗。粉红娇艳的“桃红杨梅”最多,而紫黑富丽的“火炭杨梅”、晶莹如玉的“白玉杨梅”、硕大通红的“灯笼杨梅”,则为杨梅之珍品。用杨梅树叶或蕨叶盖着杨梅扛回家,一家人都喜欢得不得了。母亲教我用盐渍蘸杨梅,别有一番风味,还会分给邻居品尝,余下的拿到镇上卖,5分钱一碗。
如今在街头,也常见有卖杨梅的,看到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吃得十指皆红,连嘴唇也染得像涂上胭脂一般可爱。我也总禁不住那红紫的诱惑,买上两盅。
金风送爽,秋光烂漫,层林尽染,各色山果迎来成熟期,柿子、山楂、金橘、金樱子、酸枣、毛栗……高高低低挂满枝头,装点着山村秋野。
漫山遍野的乌饭树果,上山砍柴时,必然会遇见。果子如绿豆大小,起初青青的,慢慢变红,成熟变黑。砍好一担柴,歇息时,折几枝乌饭树果,坐在柴捆上,一把把摘下来,往嘴里塞,酸酸甜甜,既解渴又充饥,吃得满嘴紫黑,小伙伴们会伸出舌头,比比谁的更黑。吃了乌饭树果,浑身是劲,挑起柴担,走在山道上健步如飞。
到了中秋节,小伙伴们颈项上总要挂一串红红的山楂果,犹如一串串佛珠。某个星期天,安排一天不砍柴,专门上山采山楂。人还没上山,眼睛就远远地搜寻,红红的山楂挂在树枝就像一个个红灯笼,鲜艳夺目。几乎是一齐跑向灌木丛中,摘下硕大的山楂果,顾不上擦干净,就往嘴里塞,甜甜的,还散发着一股清香。有的山楂粉粉的,有的山楂脆脆的,饱食一顿,就专心采摘。山楂灌木有刺,会划破手指手臂,伤痕累累,也不觉得痛,只盯着红艳艳的、黄灿灿的山楂,人人都要摘上两大袋,满载而归。
有一种山果“又爱又怕”,就是浑身长刺的金樱子。不仅树枝多刺,而且果实密密长满针刺,采摘必须格外小心。摘来以后,用小木棍把刺磨掉,再咬开它,里面有很多籽粒和绒毛,要掏干净,果肉吃起来很甜,真的像糖一样甜。母亲用金樱子熬糖,可以替代紧缺的白糖红糖。
柿子、杨桃、猕猴桃,果肉多汁,香甜可口。过了霜降节气,哥哥带着我上山采摘回来,这两样山果,都要放在米糠里沤几天,嘴馋等不及,隔一两天就掏出来捏捏,看看有没有软熟,直到软软的,吃起来才又甜又香。
深秋初冬时节,正是进山拾橡子、苦槠、栗子等坚果的时候。橡子卖给供销合作社,苦槠子去壳磨浆加工成苦槠豆腐,做菜又当饭。山野五彩斑斓,穿行山道,阳光透射下来,一地斑驳,落叶发出“嚓嚓嚓”声响,山野更显得清幽寂静。小伙伴们最喜欢“鸡心栗”,俗称毛栗,毛栗比板栗小多了,落在地上,好一番找寻。一个毛刺球,豁裂一口,尖尖的栗子脱颖而出,掰开栗苞,一层棕色栗衣,金黄的栗肉,脆脆的甜甜的,捡拾半天,塞满两个裤兜。还有一种“甜槠子”,和苦槠子是一个树种,大叶橡树,都有坚硬的外壳,苦槠子是苦涩的,甜槠子甜甜的,比栗子、榛子还甜,是很好的零食,捡拾回家,晒干存储,过年时炒起来吃,还用来待客。
如今,当年的小伙伴们相聚一起时,还常常谈论这些山野之果。在那个经济不发达、物质匮乏的年代,山野之果给了我们丰富甜爽的美食,也给了我们丰盈快乐的童年。山果原汁原味,口感鲜美,而且营养丰富,对人体有益。大多数山果,如覆盆子、金樱子、山楂、猕猴桃等,本来就是一味药材。当年的小伙伴们身体壮实,长大后经历风雨,抗压耐磨,很可能就是多食山果打下的根基。
原标题 《山野果趣》
作者:俞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