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破圈”是数字时代文学新生的必由之路。上游新闻和重庆文学院在坚守精神内核的同时,以开放姿态拥抱媒介变革、回应时代命题,联合推出新栏目“墨韵声光”,融合文字、音乐、朗诵与视频的沉浸式体验,突破传统阅读的单一性,通过多媒介融合,让读者从被动接收文字,升级为全身心投入的情感共振和深度共鸣,超越普通图文阅读,提供更丰富的感官层次,以视听重构文字的生命力。我们希望能通过跨媒介、跨圈层的实践,让“文学性”成为塑造时代文化的重要力量。


亲爱的麦兜(组诗)

作者/冉冉 朗读/张蓓

今天

我不知晓你的生日,

只记得你的忌日——

今天是5月9日。

麦兜,你出生的时候,

我不知你已来到这个世界,

你走时我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你没有离开,

可我伸出手去再也摸不到

你湿漉漉的鼻子。

我终于明白,

丢失和遗忘的时间,

都去了哪里……

在你那儿呢,麦兜,

想说的,

都变成了无法说出的。

可是我还是要说一说,

你周身的软黄金,

可翻译为千言万语的

“汪汪”和“哼哼”。

你不在远处,也不在别处,

你无处不在。

那个每天叫你麦兜的人

那个每天叫你麦兜的人,

此刻依然在叫。

她双唇分开,

你的目光就追随过来,

跟以往的情形一模一样。

有多少次,

她从梦中回来,

从你未曾经历也无法

想象的地方回来。

你就那样专注地望向她,

两眼一眨不眨,

看着她委屈地苦笑,

放下行李,卸掉面具。

如今,她尝试放下一切,

尝试进入新的世界。

偕同你奔跑在前的身影

走进往昔和明日。

同频共走

我相信你一直在行走,

一刻不停。

我也是这样:

只有不停地赶路

我们才可能同频。

一刻不停地向近处奔赴——

近处,被我丢失了太多时日。

你曾在它四周偃伏、守护,

并用喉音反复宣示,

我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话说回来,要看清那里,

须得经受多少磋磨,

要抵达那里,

怎不经历无穷曲折。

每一次平和的呼吸,

都伴随我迈出一小步,

每一个正念升起,

都襄助我迈进一大步。

专心而简单地行路,麦兜啊,

我用了这么多年才仿佛学会。

你来

第四十七天,你来,

看到我晨练返回,

头顶热汗蒸腾。

你瞥见了满屋的朝气与晨光,

却不能摇尾或发声呼应。

你看到我摆好了早餐,

独自地,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

将已有的和即将出现的欢喜

大口咽吞——能感受到欢喜,

是你给我的礼物,能延续那欢喜

也是你给我的礼物——我不会

当它为遗产,它是活的,

既能成长,也能反反复复地诞生。

你来,坐在我对面地板上,

毛发金亮,双肩沉稳,

绅士般的胸部饱满有力。

被死亡洗净的前爪,

将久憋的思念伸过来——

你惊喜我轻轻握住了它。

你看到我即将出门,

去往人间,再一次去经历

屈辱挣扎和挫败。

因为信任,你不再开口

嘱咐,只是静静地目送我。

六月的早晨

这片水域,对刚来的

鱼儿是陌生的——在新鲜的

青豆西红柿哈密瓜旁歇身,

在气味混杂叫卖声喧腾的

菜市场歇身,在还没有

真正热起来的六月的清晨

歇身,鱼儿们多惊奇呀。

也许它们奔赴的未知,

并不是这里。但就是这里——

豌豆用满溢的绿慌不择词地说,

西红柿屏住热情真心诚意地说,

哈密瓜觍着脸甜言蜜语地说,

大伙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到家里去,到爱里去,

去往人间血肉之躯!

江河长流,仁慈的大水,

派遣它们来领略烟火的滋味,

陪伴的滋味,献祭的滋味。

燠热把初夏的光明注满,

麦兜呀,这个美好早晨的

唯一遗憾,就是你缺席。

出门之前

那么多烦恼等待着我,

但出门之前,

我仍要对镜笑一笑。

这是我俩的秘密,

对镜含笑总有额外之喜。

在时间的那一头,

你用声音种下了钙——

白如白桦的骨头,

撑持起另一片原野,

那开旷容得下我们的艳阳,

傲气和信马由缰。

驰骋是我们现实的补偿,

畅饮也是。当我们

碰响两只酒杯,冰与火

就飞溅不停。将涌流的

沙子视作黄金?其实

对两个贪欲的免疫者,

拂过黄金的清风更为珍贵。

什么是唯一,什么是不息的爱,

我们分别,就是为了

各自寻求不同的答案。

这就是我的祷词

愿黎明失去的正午回来。

愿你的黎明平坦正午宽阔。

愿你目光沉静叫声清澈。

这,就是我的祷词。

愿别去的那一段,

你既在江畔,又在山中,

既在树下,又在花丛。

清泉和旭光相互梦见,

大道小径都有你的爪印。

这,就是我的祷词。

高天的已降落屋顶,

往昔的正急迫赶来。

相信就能看见,

并且是最好的模样。

我为你量身定做的镜子,

只照灵肉,不显虚无。

这,就是我的祷词。

我们俯瞰过的码头江岸,

全都在山脚醒着,广场的

共享单车静候骑手试错。

一直被误解,一直被冒犯,

永远被原宥,永远被迎迓。

这就是我的祷词。

愿看见你的人获得新生。

愿看见我的人充满实信。

愿我们留驻的城市,配得上

我们的眷恋,千万人的眷恋。

这就是我的祷词。

不去

有青苔的地方我们不去,

那里的雨从群山之巅

一直漫延到江面。耳朵

蜷缩在高楼里,顶层的真言

下坠到楼底,全成了谎言。

当我们不再仰望天空,

就不再有满城灯火

以及热腾腾的人间party……

原本储存在那里的一切,

就不再会被我们记起。

亲爱的麦兜,自从你离开,

我每天都宅在空无里

寻宝。太多太多的珍宝

撑坏了我的双眼——

哎,露富是大忌,

藏掖呢,又做不到。

就在刚才

就在刚才,我们移除了

水果、餐食、净水、香烛,

请工人搬走了你的房子。

滞留你声色的小房子,

你的家中之家,

你无数次去往终途的原点。

其实你抵达的地方比我们更多,

在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子。

有时你用音声表达,

更多的情况下借助眼神,

你目绘的画面堆积在小屋,

那是你存留的最后印迹……

有如我在以希望或绝望搭建

的高楼,一次次撤离自己的小屋,

空出自己的座席。

其实,那又何尝不是渴望

我的孑遗,我的容颜、

我的气息暗影

被他人窥见发现和在意。

获悉

在失却你的悲恸里,

我获悉了痛苦的知识——

那就是,痛苦永无结束,

即使被新的痛苦取代。

不止于此,你的溘然而逝,

不止是要泄露这点秘密,

你不是想用一份试卷,

让我反馈什么适配的答案。

忽然记起初识的细节,

鸟雀啁啾,晨光熹微,

你爪子轻捷地掠过落英……

迷失于小小欢悦的我,

如今才知晓应答的语言。

再次告别

暮霭暗蓝,

谁也没看见,

你溜下的那坡石梯。

谁也没听见,

我在高声唤你。

把腿力还给到处找你的执念,

把声音还给回想——

我的嗓子再也追不上,

你飞行的姿态。

我们曾经共享的城市,

将在深沉的漆黑里,

由你在另一个世界点亮。

我们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现在,我们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说走就走——

闭上眼跟睁开眼一样自由。

燕子还小,仿若刚刚出生,

凌空飞荡的是不甘熄灭的路灯。

它们在鸟鸣中找到了依靠,

光线虽说还不够明亮,

但已足以照见我们的前程。

闭上眼睛,

我们前后踵随,

去向心仪的地方。

饥饿四处追寻我们。

三月嫩枝跟上我们的视觉,

热忱奉上新鲜绿意。

眼睛还在消化轻漾的朝霞,

饭香奶香追上我们的嗅觉,

殷勤奉上柔情蜜意。

鼻子沉湎于丰收的梦乡,

轮毂追上我们的听觉,

真诚奉上夤夜不眠的但丁。

耳朵被整齐的祈祷充满,

没有饿感,是我们的幸福,

裸露的额头,

深入母城的脉搏。

到街坊中去,到烟火中去,

到楼厦中去,到尘埃中去,

苦痛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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