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运的砂砾)

村口老槐树的枝桠在暮色中张牙舞爪,我抱着褪色的搪瓷脸盆穿过晒场,听见几个纳凉的婆子压低嗓子:"喏,那就是给于家冲喜的上门女婿。"



盆里浸着件泛黄的的确良衬衫,是母亲三年前赶集时扯布给我做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粘在布料褶皱里,混着青石板上苔藓的腥气,像把钝刀慢慢割着我的鼻腔。

三天前县医院诊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王大夫的圆珠笔在病历上戳出个黑洞:"尿毒症晚期,先准备五万押金。"他推眼镜时不锈钢支架的反光,至今还在我视网膜上灼烧。



"二舅,您看我妈这病..."我佝着腰把皱巴巴的烟卷递过去,烟丝从裂开的烟纸里簌簌掉落。二舅妈从灶房探出头,砧板剁得震天响:"大川啊,不是舅妈心狠,去年刚给虎子办了婚事..."

我数着门槛上剥落的红漆退出院子,身后传来铁栓撞上门框的闷响。暮春的风卷着杨絮扑在脸上,痒得像是挨了无数个带刺的耳光。

老宅的霉味在暴雨前愈发浓重。我跪在掉漆的樟木箱前翻找,母亲纳了一半的千层底布鞋还别着亮闪闪的顶针。窗棂外忽然滚过闷雷,惊得梁上燕子撞碎在雨帘里——就像那天在透析室外,我撞见护士举着欠费单摇头时,胸腔里炸开的轰鸣。



"妈,咱回家。"我轻轻擦掉她手背上的血渍,留置针在苍白的皮肤下弯成青紫色的问号。她浮肿的眼皮费力地颤动,浑浊的瞳孔里映着我扭曲的倒影:"大川...别费钱了..."



我冲出病房时撞翻了输液架,玻璃瓶在走廊尽头炸成惨白的烟花。安全通道的绿光里,我对着斑驳的墙砖抡拳头,直到指节渗出的血珠在墙粉上开出歪斜的梅。

"于家招婿,聘礼二十万。"红纸黑字在村委会公告栏上招摇,晨露顺着"枝"字的墨迹往下淌。我盯着公示栏铁框里的倒影:那个佝偻着背的男人,和记忆中骑着二八大杠穿过油菜花田的少年,隔着十二年的光阴沉默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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