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哦!这船啷个又在打漩漩?”张献忠扯起喉咙吼,脑壳上青筋鼓得像蚯蚓。江风卷着沱江水腥气,把他那把大胡子吹得跟乱鸡窝一样。

码头上两百来个精壮汉子,正嘿咻嘿咻往木船里搬箱子。银锭子从裂开的箱角漏出来,在太阳坝底下白晃晃的刺眼睛。师爷王铁嘴缩在桅杆后头,拿算盘珠子遮到半边脸:“大帅,龟儿子风水先生说的,金银过江要祭江神......”


“祭他先人板板!”张献忠一脚踹翻装香烛的竹篓,腰间的九环刀叮当乱响,“老子从陕西杀到四川,砍的人头比他们吃的米还多,怕锤子个江神!”

头一船金银刚划到江心,突然乌云就跟打翻的墨汁样泼过来。浪头蹿起丈把高,把船生生折成两截。张献忠站在岸边礁石上,眼睁睁看着二十箱银子沉进沱江,牙齿咬得咯吱响。

“再装船!把老子的金佛爷请出来镇船!”他抡起马鞭抽得空气啪啪响。那尊三尺高的鎏金佛像,是上月从眉州大庙里强拆来的,脚板上还沾着和尚的血。


第二船走到老君崖,晴天白日炸了个旱天雷。船头金佛突然自己翻跟斗栽进江里,浪头里冒出个漩涡,眨眼就把整船金子吞得干干净净。撑船的老艄公瘫在岸边直哆嗦:“看到咯!江底下有排白森森的牙齿......”

张献忠这回没开腔。他蹲在江边鹅卵石堆上,拿刀尖在地上划拉,划出个歪歪扭扭的陕西地图。暮色里传来他闷起的声音:“王师爷,你说这些银子,够不够在老家起座新城?”

第三天天不亮,最后十船珠宝悄悄离岸。张献忠亲自压船,九环刀插在船头。江面平静得像块绿玻璃,眼看就要到对岸芦苇荡——忽然整条江水竖起来,变成堵透明的水墙。


“大帅!船底在渗水!”亲兵话音没落,张献忠突然哈哈大笑。他扯下战袍裹住个木匣匣,那是他婆姨临死前绣的陕西香包。滔天巨浪拍下来时,他最后吼的是地道陕西方言:“额滴银钱啊——”

三百五十年后,彭山江口挖出西王赏功钱那天,有个白胡子老船工蹲在出土现场咂叶子烟:“听我太爷爷说,那晚张献忠的陕西腔惊醒了整条江的鱼,金银沉底时都在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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