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1月上旬,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飞扬的尘土,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弥漫着离别的愁绪。张学兵,一个刚满17岁的初中毕业生,积极响应着国家号召,怀揣着对未知的忐忑与憧憬,在扬州码头登上了前往兴化县的轮船。站在甲板上,看着码头上父母那满是担忧的面容,张学兵心里也很难受,兴华离扬州虽然不远,可他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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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抵达兴化县境内的码头后,知青们又换乘前来迎接的小木船,各自前往事先分派好的生产队,张学兵他们四名男知青分在了周家舍四队,他们四个人临时住在了队部的两间旧房子里。
对兴化乡下熟悉的朋友都知道,兴化属于下河里平原,那里地势平坦,水系发达,河网纵横交错,是有名的玉米之乡。张学兵他们四人居住的房屋虽然破旧,倒也干净宽敞,土墙青瓦,古朴典雅,是村庄里不多见的老房屋。队部后院就是四队的牛棚,牛棚院子里有一眼水井,张学兵他们吃水要去牛棚院子里挑。
初到乡下,张学兵他们面临着的生活的自理能力和繁重农活的压力。好在刘队长暂时安排了一名妇女帮教他们做饭,他们四个人的吃饭问题是得到了解决。
歇了两天,就要下田干农活了。冬季虽然是农闲,可队长是不会让社员们闲着的,当时刘队长正带领社员们在田间挖泥筑田埂,每天吃过早饭,张学兵他们四人就扛着铁锨跟着社员们下田,顶着刺骨的寒风,站在泥泞的田间挖泥筑田埂,一天下来,他们四个人手上全都磨起了水泡,累的双臂酸痛,回到住处,连吃饭力气都没有了。
挖泥筑田埂虽然很累,但冬季天短,上午也就干三个小时的活,下午老早就收工,知青们渐渐也就习惯了。可到了春耕插秧的时候,张学兵他们才真正体验到了农民的艰辛和不易。特别是插秧的时候,鸡叫头边就得起床到秧池拔水稻秧苗,天亮后回家吃饭,吃过早饭就得赶紧去田里插秧。弯着腰在水田插秧一上午,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还要遭受蚂蝗的叮咬和水蛇的惊吓,那种苦累,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很难想象的。
经过了两年的劳动锻炼,扬州来的知青才渐渐适应了乡下生活的艰辛和繁重生产劳动的苦累,也学会了干各种农活。渐渐地,他们从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能熟练驾驭农活的庄稼汉。
1971年春天,周家舍小学开设了四年级的课程,需要增加一名民办教师。考虑到张学兵平时热爱学习,劳动表现出色,刘队长就让张学兵去周家舍小学当了民办教师。
那时的周家舍小学规模很小,大队部前院的那四间房子就是学校的教室兼教师办公室,一二年级的学生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是在单独的教室上课,校长姓周,是大队书记的哥哥,他教一二年级的学生。一名姓李的中年教师教三年级的学生,张学兵就担任了四年级学生的课程。
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看着教室里十几双清澈而又充满渴望的眼睛,张学兵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之前没有教学经验,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给学生们上课。好在周校长是个善良的热心人,他言传身教,耐心指导,张学兵渐渐就掌握了教书流程,站在讲台上也不那么紧张了。后来才知道,周校长和那位李老师都是高小文化,四年级的算数题他们都不会。
四年级的学生中,有一个叫刘金玲的女学生格外引人注目。她个头挺高,聪明伶俐,长相甜美,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从不乱说话,学习特别认真。张学兵每次提问问题,她总是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的声音清脆响亮,很少出错。
后来张学兵才知道,刘金玲家是一队的,当年十三岁,她的母亲是个残疾人,小时患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走路要用一只手按住膝盖,只在家做家务,不能参加生产劳动。刘金玲上面有两个哥哥,都没读过几天书,早就参加生产劳动了。
之后的日子里,张学兵在课堂上会不自觉地多关注刘金玲一些,还特意给她买了学习用品。刘金玲对这位年轻帅气、知识渊博的老师也充满了崇拜与感激,她家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偷偷送给张老师吃。
每天放学后,刘金玲都会主动留下来帮张学兵整理教室,打扫卫生,不明白的问题也会向老师请教,期中和期末考试,刘金玲的成绩都是第一名。放学回家的路上,刘金玲总愿意和张学兵一起走,她给敬爱的张老师讲村子里的民俗风情和奇闻趣事,说她小时候到河汊摸鱼的往事。张老师也会给她讲扬州城的繁华,鼓励她好好学习,鼓励她去读初中读高中,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一晃就是两年,刘金玲小学毕业了,在张学兵的鼓励下,刘金玲到徐扬联中读了初中。在徐扬读初中期间,每逢星期天学校休息,刘金玲就来找张学兵,向他请教学习中遇到的问题,跟他说学校的事情,还帮着张学兵洗衣服。那时刘金玲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也越长越漂亮,村子里渐渐就有了闲话,说这么大的女孩子了,总和一名年轻的男老师在一起,早晚会出事。
刘金玲初中毕业后就没去读高中,因为当时高中毕业生也不能参加高考,读书也看不到希望,刘金玲的父母也就不让她去读高中了。初中毕业不久,刘金玲就开始参加生产劳动,成了一名社员,张学兵为她感到惋惜,因为读初中期间,刘金玲的学习成绩始终保持在前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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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村里有了风言风语,张学兵也多次告诉刘金玲没啥事就不要来找他,可回乡参加生产劳动的刘金玲空闲时间还是经常来找张学兵,经常给她送好吃的,帮他洗衣服。刘金玲说身正不怕影子歪,谁爱说啥就说啥,她不怕。
1976年春天,周家舍大队又得到了两个招工名额,是去扬州曙光仪器厂工作。张学兵也很想回城工作,可因为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他却没能通过政审,只好留在周家舍小学当民办教师。
回城无望,再加上刘金玲经常帮他洗衣服做饭,经常给他送好吃的,张学兵渐渐就爱上了漂亮大方的刘金玲。
然而,他俩的感情却面临着诸多的阻碍。村里的流言蜚语开始传开,有人说刘金玲的年纪太小,张学兵作为老师不应该和自己的学生有这样的感情,他俩毕竟相差五六岁;也有人说张学兵是城里来的知青,迟早要回城,不应该伤害善良又单纯的刘金玲。刘金玲的父母也对此事持反对态度,他们担心女儿会受到伤害,毕竟知青返城已成大趋势,他们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陷入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之中。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洪水如猛兽般汹涌而来,淹没了大片的农田和房屋,村民们的生命财产受到了严重威胁。张学兵毫不犹豫地投身到抗洪救灾中,他和乡亲们一起挖土加固堤坝,转移被困的群众。因为刘金玲家院子里进水,房屋随时有倒塌的危险,张学兵不顾个人安危,把刘金玲的母亲背到了安全的地方。
经历了这场洪灾,刘金玲的父母看到了张学兵在灾难中的勇敢和担当,也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们觉得张学兵是个善良正直有担当的人,他不可能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就到了1977年的冬季,恢复高考后,张学兵报考了师范,结果名落孙山。1978年春天,周家舍又得到了扬州的招工名额,是去扬州无线电厂工作。当时的政审不那么严格了,张学兵父母也都恢复了工作,他再也不用担心通不过政审了。
就在张学兵在周书记家填写招工审批表的时候,刘金玲的母亲突然来到了周书记家,她对张学兵说:“张老师,咱庄上的人都知道你和金玲恋爱的事情了,这个时候你一拍屁股走人,金玲以后咋做人啊?”
听了刘金玲母亲的话,周书记也觉得在理,他就对张学兵说:“张老师,这事你还真的要考虑一下,金玲是个女孩子,你走了她咋办呀……”
这下张学兵也为难了,他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他知道如果自己回城了,可能会给刘金玲带来巨大的伤害,尽管他没对刘金玲做过什么,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刘金玲已经坏了他的孩子。可要是留下来,他又心有不甘,还担心会辜负父母的期望,毕竟那时城乡的差别很大。
自己实在拿不定主意了,张学兵就回到了扬州,把这事如实告诉了父母。他父亲问他:“学兵,你喜欢那个叫刘金玲的女孩子吗?你和她谈过恋爱吗?”“我是和她谈过恋爱,也确实喜欢她,可我和她没做过出格的事,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张学兵红着脸说。
张学兵的父亲沉思了一下,说:“学兵,只要你喜欢人家,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和人家谈过恋爱,庄上的人应该都知道吧,你碰没碰人家的手,只有你知道,别人可不知道。你是男人,就得有担当,这个时候你要是一拍屁股回来了,你让人家一个女孩子咋面对庄上的乡亲们呀?做人不能只为自己着想,还要替别人着想。”
就这样,张学兵放弃了回扬州工作的机会,和刘金玲领取了结婚证,举办了简单又热闹的婚礼,乡亲们纷纷前来祝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张学兵在周家舍当了多年的民办教师,最终他和自己的学生结为了夫妻,这件事在当时一度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婚后,张学兵继续在学校任教,他把自己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更多的孩子。刘金玲则一边参加生产劳动,一边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他们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充满了幸福与快乐。
1981秋天,通过考试,张学兵取得了到县教师进修学校进修学习的机会,刘金玲顶替张学兵的位置,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张学兵毕业后转成了公办教师,分配到徐扬联中任教。1984年秋天,刘金玲享受了知青家属待遇,转成了公办教师,继续在周家舍小学任教。1992年秋天,周家舍小学和邻村小学合并,刘金玲调到乡里负责计划生育工作,直到退休。
张学兵退休后,和刘金玲一起回到了扬州,和父母、女儿女婿一起生活,共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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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过后,张学兵和刘金玲回周家舍看望了乡亲们,他俩携手漫步在村子西边的运河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夕阳的余晖洒映红了两个人幸福的笑脸。那些知青岁月的艰辛与美好,那些曾经的迷茫与坚定,都成为了他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一位老师和自己女学生纯美的爱情故事,也在周家舍周边口口相传,成为了水乡人口中一段永恒的佳话。
作者:草根作家(感谢张老师提供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