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的走廊里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提着保温桶,走到507房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老张,我来接您回家过年了。"我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冷哼:"回哪个家?你家还是我家?"
我的手顿了顿,保温桶里的排骨汤还冒着热气。那是按照妈以前的配方熬的,炖了整整四个小时。
半年前,妈走了。才出殡第三天,继父就收拾东西住进了养老院。我去拦,他说:"你妈不在了,我也没脸再住那个家。"
今天是大年三十,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507的房门紧闭着,门缝里飘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
"开门吧,我给您熬了排骨汤。"我又敲了敲门。
"不用了,我这儿有泡面。"继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最上面是去年除夕的全家福,妈坐在中间,继父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上。那时候谁能想到,一年之后,我们会变成这样。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对面508房的张奶奶。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小刘啊,你爸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我看他天天对着你妈的照片发呆。"
"他不是我爸。"我下意识回了一句,但马上就后悔了。
张奶奶愣了一下,摇摇头走开了。我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继父是在我十岁那年住进我们家的。那时候他总是给我带零食,陪我写作业,偶尔还会给我讲他年轻时在部队的故事。
直到我上高中,有一次和同学吵架,他们说我是没爸的孩子。那天晚上我把这事告诉妈妈,继父正好在旁边。他放下碗筷,默默地进了书房。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主动跟我说话了。
"老张,您别这样。"我靠在门上,"您照顾了我和妈这么多年..."
"别说了!"门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妈不在了,我就是个外人。"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您怎么是外人?您是我..."
"我是你什么?"他突然拉开门,眼睛通红,"继父?这种关系,不就是你妈在的时候凑合过日子吗?"
我愣住了。继父的头发全白了,身上穿着一件起了球的毛衣。那是妈去年冬天给他织的,说是要织一家三口的,结果只织完了他的这件。
"你看,你自己都说了,我不是你爸。"他苦笑一声,"你好心来看我,我心领了。但过年还是各过各的吧。"
我看见桌上放着一包泡面,旁边是妈的遗像。相框上落了一层灰,但玻璃被擦得很干净。
"那您总得吃点热乎的。"我把保温桶塞过去,"这是妈教我熬的..."
"出去!"他把保温桶推开,汤洒了我一身。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羽绒服,深色的汤渍在白色的面料上晕开。妈在的时候,总说我这件衣服太显眼,让我换个深色的。
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是护工小李,手里推着餐车:"张爷爷,该吃药了。"
继父关上门,把我关在外面。我听见他在跟小李说话:"今天吃什么?还是咸菜?"
"张爷爷,今天是年三十,食堂做了饺子。"
"哦,那敢情好。"
我站在走廊里,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小李端药的声音,继父喝水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外面的鞭炮更响了,养老院的广播里开始放新年祝福。我转身走向电梯,保温桶空空的,轻得像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