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在日本文学史与日本女性史交织的画卷上,山田顺子是一位无法忽略不计的人物。她的名字,如同她笔下的文字,细腻、深情,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但是,这颗星辰的光芒,又被一系列文坛丑闻的阴霾所掩盖,使她的人生轨迹变得曲折而复杂。
都说日本秋田县盛产“美女”,久居日本的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对此语很不以为然。但是,看到顺子的照片时,我不禁地默然了。1924年(大正十三年)的北海道小樽,还残留着大正时代的余韵,22岁的顺子,怀揣着对文学的无限热爱与梦想,踏上了前往东京的列车。那时的她,虽然已经是有夫之妇,却更像是一位勇敢的“文青”,带着自己精心雕琢的处女作文字,渴望在东京这片文学的热土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的目的地,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德田秋声的府邸,一位她视为文学导师的前辈。在德田秋声的指导下,顺子的文学之路似乎铺开了一条希望的地毯。
次年,即1925年,顺子的文学处女作在“聚芳阁”出版社问世,这得益于德田秋声的门生、剧作家足力钦一的帮助。这本作品的诞生,不仅是顺子文学梦想的初步实现,也成为了她情感生活的转折点。她以身相许,成为了足力钦一的情人,然而,这段关系并未长久,很快,她又与日本画家竹久梦二因处女作成书的装帧之缘而走到了一起,尽管这段同居生活仅仅维持了四个月。
1926年,顺子的情感世界再次泛起波澜,她转而成为了德田秋声的情人,但不久之后,她的心又被左翼文学家胜本清一郎所吸引,展开了一段新的热恋。这一系列的情感变迁,如同一场接一场的风暴,让外界对顺子的看法充满了复杂与误解。有人指责她“水性杨花”,但深入探究,这更像是一种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寻求,一种对爱与被爱的渴望与迷茫,或许,更是一种“病态”的体现,让她在社会的非议中踉跄前行。
顺子的故事远不止于此。她的文学成就,是她留给后世的财富。除了那本处女作以外,顺子先后出版了10多本著作——《招来苦恼的东西》(上方屋书店,1934年)、《偷盗神火的女人》(紫书房,1937年)、《欲望与爱情的书》(紫书房,1939年)、《爱与受苦》(紫书房,1940年)、《我们的观音》(雪书房,1950年)、《女弟子》(雪书房,1954年)、《女弟子我的肉体和心情的历程》(亚玛托利亚社,1955年)、《十七岁的倾斜》(久保书店,1961年)。这些作品,几乎无一例外地属于日本的“私小说”范畴。私小说,作为一种以第一人称叙述,深入探索个人情感、心理与日常生活的文学形式,成为了顺子表达自我、探索人性的绝佳载体。其实,类似山田顺子这样的文学女性,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也是能够找到的。她们当中,还有拜鲁迅为师的呢。
回望山田顺子的一生,她不仅仅是那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多情”或“病态”的女性形象,更是一位勇敢追求文学梦想、敢于表达真实自我、不断探索人性深度的作家。她的生活或许充满了争议与非议,但她的文学成就,却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日本私小说领域的一角,证明了女性在文学创作中的无限可能。
高野喜代在《山田顺子的研究》(无名舍,1992年11月)里面,做出了中肯的评价:山田顺子的故事,是对传统束缚的挑战,是对个人情感自由的渴望,也是对文学纯粹追求的坚持。她的一生,虽曲折复杂,却以文字为舟,穿越风雨,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在日本文学的长河中,山田顺子的名字,将永远与那些细腻、深情而又略带忧伤的文字紧密相连,提醒着后来者,关于才华、爱情、勇气与自由的永恒课题。(2025年2月12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