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断电封楼，创始人及CEO失联，高管集体离职消失……一系列戏剧化的情节，将昔日智能驾驶领域的明星企业——纵目科技，重新推到聚光灯下。
在部分员工心中，对纵目科技仍留有一丝不舍。上海总部研发人员玛丽（化名）自硕士毕业便加入公司，她回忆道：“这些年来，我们研发小组成员一直很稳定，同事关系也很好，大家对纵目都产生了感情。离职时，我心里特别难过，曾希望公司能挺过来。”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又是那样不体面。CEO唐锐及高管们的集体“消失”，令700多名普通员工对公司的信任瞬间崩塌。如今，群龙无首的员工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政府援助。
2月11日，南都·湾财社记者从知情员工处获悉，上海市浦东新区执法部已牵头成立专班，开始处理异地资产保全等问题。当日下午，政府有关部门召开会议，但截至目前暂未有实质性进展。
图为纵目科技所在办公大楼
700多名员工近五个月工资未发放
有人高额海外差旅费未报销
一次不正常的工资发放，将纵目科技的经营困境赤裸裸地铺开在全体员工面前。
湾财社记者从多名纵目科技员工处获悉，每月10日是纵目科技的发薪日，然而去年11月10日，员工工资未按时发放，发薪日被延期至每月25日。
转眼到了11月25日当天，员工们再次被公司通知，无法发放全薪，公司窘迫初见端倪。具体而言，纵目科技员工社保公积金将正常全额缴纳，但税后月薪按封顶1万元发放。且由于公司经营绩效目标未达标并处于严重亏损状态，2023年绩效奖金取消，员工合同约定的13薪则暂缓发放。
图为员工收到的无法发放全薪的通知邮件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个月。去年12月24日，纵目科技第二次发送全员邮件，宣布进入低功耗模式，同时发放11月工资。
然而两个月后，情况未见好转，甚至持续恶化。今年1月初，纵目科技内部传闻，即使在低功耗模式下，工资也难以发放，且2024年12月社保公积金迟迟未缴纳。今年1月24日，纵目科技CEO唐锐公开表态，建议员工提出离职后自行缴纳社保。
1月25日，困境曝光后的第三个发薪日，员工工资未按时发放。1月26日，纵目科技召开全体员工会议，宣布不再发放工资与缴纳社保，正式“停摆”。
2月8日，纵目科技总部在职员工收到行政通知，当日18点后公司断电封楼，员工需取走私人物品或办理离职。
近期办理了离职的玛丽告诉记者，由于离职通道一度中断，多数员工是于2月5日收假后，在熟悉流程的同事志愿服务下办理的离职手续，均为被迫离职。且由于掌握欠薪数据的高管先一步离职，因此玛丽等员工未被开具任何欠薪证明。
湾财社记者另从纵目科技某职能部门人员处了解到，欠薪发生前，公司员工在一千人左右，截至今年2月，纵目科技尚有700多名员工，分布于上海总部、厦门、重庆、湖州、东阳等地的研发中心与工厂。员工欠薪情况基本一致，包括去年10月、11月部分工资，以及去年12月、今年1月全月工资，与13薪，还有被动离职员工的离职补偿部分。
玛丽告诉记者，对于一部分员工来说，工资部分还只是九牛一毛。“有一些中层自费购买了二三十万的期权，如今已无法兑现；还有的员工因为涉及海外业务，垫付了高额差旅费也未能报销。”
据玛丽回忆，疫情期间，纵目科技也曾出现过无法发放全薪的情况。“当时采取的是某级别以上发放70%工资，剩余部分延期发放或者转成期权。”玛丽表示，最终公司挺过去了，并在解封后新进很多融资。“所以这次很多人未第一时间离职，可能也是相信公司能再次转危为安。”
集体消失的高管与崩塌的信任
回忆起公司停摆前的种种细节，许多员工所感受到的，唯有深深的欺骗与失望。
一方面，CEO唐锐曾以融资、收购等未成形事宜作“饼”安抚员工。湾财社记者从纵目科技员工处了解到，自去年11月以来，唐锐多次提到会有来自政府层面的融资，且正在与宁波某上市公司商议出售智驾业务，从而获取资金流。“唐锐原话是两边都在推进，也有并行发生的可能性。”上述职能岗员工表示。
去年11月25日的内部邮件显示，若融资到位将会在当月补发欠薪部分。今年1月16日上海总部全员线下会议上，唐锐还表示，被收购后会分批归还员工欠薪。然而，1月24日晚，在钉钉群全体员工质问下，唐锐才承认节前不会有新的融资进账，两天后，纵目科技陷入“停摆”。
另一方面，纵目科技高层创造时间差让员工陷入被动。1月26日、1月27日本是工作日，但纵目科技强制员工使用两天年假提前放假，并在1月26日放假当天宣布“停摆”。这在不少员工看来，更像刻意而为之，目的就是在公司无人的情况下公布噩耗，从而让大家无法第一时间进行维权。
放假期间，纵目科技高管的毫无担当，更直接将公司爆雷的戏剧程度拉满。1月27日，纵目科技掌握公章的高管集体离职，“相互在流程中秒批，堵死了已经放假回家的普通员工的离职通道。”截至目前，基层员工仍在进行自救性质的离职申请等措施。
1月27日，纵目科技掌握公章的高管集体离职
另一边，在部分员工春节假期间义务工作以保证蚕丛充电机器人在不同场站运营之际，由纵目科技及下属公司法务、财务、HR、EBU等8名高管组成的小团体，却在1月26日下午至1月27日凌晨5点期间，以3.5个月的欠薪为名义，私自将88万元保供款，转账至个人银行账户。多名纵目科技员工向湾财社记者证实了这一情况。
目前唐锐微信个人视频号IP地址显示为日本
而1月中旬曾出现在全员大会上的CEO唐锐，月底就被发现不在国内。2月5日起，唐锐的钉钉信息已读不回。有消息指唐锐已逃往美国，其微信个人视频号IP地址则显示为日本。2月，联席CEO张爽离职。纵目科技群龙无首。
“如果公司能恢复秩序，该离职的离职，该赔偿的赔偿，留下最小化人员，继续完成客户的供货，以及融资收购事宜，说不定还有机会拿回欠薪。”纵目科技重庆分公司员工代表之一的小武向湾财社记者感叹道，但高管集体跑路，唐锐也失联，员工与领导层之间的信任也崩塌了。
“有价值的资产可能只有几座工厂”
“目前公司存在很多异地财产，比如一些存货、原材料、产线设备等。”上海总部员工代表之一的小树（化名）向湾财社记者表示，各地员工都试图保住自己分公司的资产，而上海本部基本没有什么可执行的东西。
另据透露，非唐锐为法定代表人的子公司员工已率先拿到调解书。但由于作为纵目总部等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唐锐为非中国国籍，且已失联，相当一部分员工仍无法获取调解书。有法律人士表示，调解需要当事人或其代理人参与，外籍且失联状态使得法院或调解机构难以联系到该法定代表人，从而无法完成调解程序。
“资产肯定是不断在流失的，法院不介入，上海的员工很难保证还能清算出资产来。而且高管全部跑路，员工自发维权，没有专业法务介入将十分艰难。”小树表示。
同样的困境也出现在西南的重庆分公司。小武指出，公司欠薪太多了，听说还有资产已被抵押，就算大家胜诉了，公司也没有钱来赔付。“重庆公司没有资产。有价值的资产可能只有几座工厂。”据纵目科技官方披露，公司生产制造中心位于厦门、湖州、东阳，其中东阳工厂已于去年建成，但抵押情况不明。
财产保全迫在眉睫，纵目科技员工正在艰难地争取自己的权益。目前员工们希望政府部门能加速推进财产保全，尽快进行财产清算。
“我们向重庆政府提了诉求，希望上海以及各分公司所在地政府能够协同起来处理这事，这或许是更优的解决方案。”纵目科技重庆分公司员工老沈（化名）告诉记者，重庆政府方面则反馈称已与上海取得联系，目前暂无最新消息。
2月11日，湾财社记者从知情员工处获悉，上海市浦东新区执法部已牵头成立专班，一些异地资产保全的问题刚刚开始处理。当日下午，政府有关部门召开会议，但截至目前暂未有实质性进展。
如今立春已过，但在求助有关部门的路上，孤立无援的纵目科技员工们“寒冬”仍将持续。
采写：南都·湾财社记者 陈镜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