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钻井平台上,看着远处连绵的戈壁滩。夕阳将整片天空染成橘红色,钻井架在荒原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风裹挟着细沙打在脸上,我下意识眯起眼睛。

"小陈,去把测井仪拿过来。"王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应了一声,转身往工具房走去。这是我来到克拉玛依油田的第三个月,作为一名实习技术员,每天的工作就是跟着师傅们学习各种设备的操作。

工具房在平台的另一头,要穿过一片管线区。我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盘根错节的管线。突然,一阵风掠过,我下意识抬手挡脸,却听见"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低头一看,是一本素描本。我弯腰捡起来,封面上沾了些许油渍,但能看出主人很爱惜它。翻开第一页,我的呼吸微微一滞——纸上用铅笔勾勒着钻井平台的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将钢铁的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是油田的速写:高耸的井架、蜿蜒的输油管道、穿着工装的工人......最后一页画着一朵沾着油污的野花,旁边写着:"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连野花都带着石油的味道。"

"那是我的本子。"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我慌忙转身,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女孩站在不远处。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脸上沾着些许油污,却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慌乱地解释,把素描本递过去。

她接过本子,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工牌上:"新来的?"

"嗯,实习技术员,陈默。"我下意识挺直了背。

"林雨晴。"她简短地自我介绍,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脱口而出,"你画得真好。"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在这地方,总要找点事做。"说完,她大步走向钻井平台,工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钢铁丛林间。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油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似乎也没那么单调了。

回到平台,王师傅正在调试设备。我一边帮忙,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师傅,刚才那个林雨晴......"

"哦,你说小林啊。"王师傅头也不抬,"她是地质勘探队的,经常来这边取样。别看是个姑娘,干起活来比很多老爷们都强。"

我点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钻井平台亮起了灯。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像是这片戈壁滩的心跳。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全是这几个月拍的油田照片。突然觉得,这些照片似乎少了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工具房。翻出很久不用的速写本,开始笨拙地画起来。画着画着,纸上不知不觉就出现了一个扎着马尾的背影。我赶紧把这一页撕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中午在食堂,我又看见了她。她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饭盒,手里还拿着那本素描本,时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我端着餐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里有人吗?"我指着她对面的位置。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我坐下,发现她饭盒里的菜几乎没动,倒是一直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你在画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把本子转过来给我看。纸上是一朵野花,花瓣上沾着油污,却倔强地绽放着。

"这是......"我认出来,就是昨天在她本子上看到的那朵花。

"油花。"她说,"我给它取的名字。在这片戈壁滩上,它们靠着输油管道的余温生长,沾着石油绽放。"

我怔怔地看着那幅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画里总有一种特别的力量。那是一种在荒芜中寻找生机的执着,就像这朵油花,在恶劣的环境中依然倔强地绽放。

"能教我吗?"我脱口而出,"画画。"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不过要交学费。"

"什么学费?"

"帮我取样。"她眨眨眼,"有些地方我一个人去不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和林雨晴的"秘密交易"。每天下班后,我们会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她教我画画,我帮她完成一些危险的取样任务。渐渐地,我发现这片荒凉的戈壁滩在我眼中变得不一样了。那些冰冷的钢铁设备、蜿蜒的输油管道,在她的笔下都有了生命。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份平静很快就会被打破。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将彻底改变我们的关系......

"今天要去B区取样。"林雨晴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这里有个新发现的油层,需要采集岩心样本。"

我看了眼窗外,天色阴沉,远处的戈壁滩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这种天气在油田并不少见,但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沙尘暴。"我提醒道。

"所以才要现在去。"她已经开始收拾工具,"等沙尘暴来了就更没法取样了。"

我跟着她上了吉普车。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扬起的尘土在车后形成一条长长的尾巴。林雨晴专注地开着车,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到达B区时,风已经大了起来。我们穿上防护服,戴上安全帽。取样点在一处陡坡下方,需要系着安全绳下去。

"我下去吧。"我主动请缨,"你在上面接应。"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心点,这个地层不太稳定。"

我顺着绳索慢慢下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取样器插入岩层的瞬间,我感觉到一丝异样——岩层的震动频率不太对劲。

"雨晴!"我朝上喊道,"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一声闷响从脚下传来。紧接着,整片岩层开始松动。我听见林雨晴的惊呼,然后是绳索断裂的声音。

失重感袭来,我本能地护住头部。身体在碎石中翻滚,耳边充斥着岩石碰撞的轰鸣。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四周一片漆黑。我试着动了动,全身都在疼,但似乎没有骨折。摸索着打开头灯,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雨晴!"我大声呼喊,回应我的只有回声。

头灯的光束扫过四周,我看到了取样器,已经严重变形。突然,光束照到了一抹蓝色——是林雨晴的工装!

我艰难地挪过去,心跳几乎停止。她倒在一堆碎石中,额头有血迹,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醒醒!"我轻轻拍打她的脸,"雨晴!"

她睫毛颤动,慢慢睁开眼睛:"陈默......"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检查她的伤势,右腿被一块石头压住了。试着搬动石头,但它纹丝不动。

她抓住我的手:"别白费力气了......"

"别说傻话!"我打断她,"救援队很快就会来。"

她虚弱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握紧她的手,"我们都要活着出去。"

她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那本素描本:"拿着......"

我接过本子,发现她的手在发抖。翻开第一页,我愣住了——纸上画着我的侧脸,是那天在钻井平台上远眺的样子。

"每次你专注工作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画你......"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别睡!"我摇晃她的肩膀,"雨晴,看着我!"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也变得微弱。我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在慢慢流失。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还有人的呼喊。我拼命大喊:"这里!我们在这里!"

救援队来得比想象中快。当他们搬开压住林雨晴的石头时,我几乎要哭出来。她被抬上担架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素描本。

在医院走廊里,我焦急地等待着。王师傅赶来时,我正盯着沾满血迹的素描本发呆。

"会没事的。"王师傅拍拍我的肩,"小林那丫头命硬着呢。"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右腿骨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我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走进病房时,林雨晴已经醒了。她脸色苍白,但眼睛依然明亮。

"素描本......"她虚弱地说。

我递给她:"在这里。"

她翻开本子,指着那幅我的侧脸:"画得......像吗?"

我握住她的手:"等你好了,我天天给你当模特。"

她笑了,眼角有泪光闪动。窗外的沙尘暴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脸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片戈壁滩上,最美的不是油花,而是她的笑容。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