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素描本上时,顾晓棠第一次见到林野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食指第二关节处有道淡褐色的疤,此刻正握着炭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

"同学,能借你的速写本看看吗?"她站在美院公共画室门口,白毛衣沾着金粉似的阳光。林野抬头,看见女生耳垂上晃动的珍珠耳钉,在十点钟的晨光里折射出细碎星芒。

他慌乱地合上画册,封面"陇东风物志"几个字被蹭得模糊。画纸翻飞间,顾晓棠瞥见半幅未完成的木雕窗棂,飞檐上停着只青鸟,翅羽间凝着北方的霜。

跨年夜他们在后海溜冰。林野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棉袄,脖间绕着顾晓棠硬给他围上的羊绒围巾。冰刀划过镜面,远处CBD的霓虹在天际线炸开,像他老家过年时窗棂上贴的剪纸。

"尝尝这个。"顾晓棠从羽绒服口袋掏出糖葫芦,冰糖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脆生生响。林野咬破山楂时酸得皱眉,却看见女生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

去陇东是清明假期。长途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顾晓棠的米色羊皮靴沾满黄尘。暮色四合时,林野家窑洞前的石碾子正在风里吱呀,檐下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在夕阳里像一簇簇凝固的火。

晚饭是荞麦饸饹,粗瓷碗盛着漂油星的羊肉汤。林野母亲用围裙擦着手,方言像黄土般厚重:"女娃娃多吃些,城里吃不着这。"顾晓棠盯着木桌上蜿蜒的裂缝,突然想起昨夜民宿床单上的跳蚤包。

提亲那日下着冻雨。林野父亲蹲在堂屋门槛上卷烟叶,旱烟袋在青砖地上磕出闷响。"二十万彩礼,三金另算。"老木匠的手抚过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按老规矩,新妇得给公婆做三年饭。"

顾晓棠望着窗棂外灰蒙蒙的天,玻璃上爬满冰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第八通未接来电。腕间的卡地亚镯子硌着榆木椅背,凉意顺着骨髓往上爬。

林野突然冲进屋,蓑衣上的雨水在砖地上汇成小溪。他手里攥着根木簪,簪头刻着交颈的雁,尾羽处还留着刻刀的毛边。"跟我走。"他眼底燃着荒原的火,"去北京,或者更远的南方。"

夜风卷起供桌上的黄表纸,烛火在祖宗画像上跳动。顾晓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扫过锁骨,凉得像后海结冰的湖面。院里的老槐树正在抽新芽,嫩绿冲破苍灰的树皮,在料峭春寒里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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