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去世父亲的账号被收回,真不是谁的错
“哭到停不下来,我和爸爸在世界上唯一的联络方式彻底消失了。”
今天,一条有些悲伤的新闻登上热搜:网友称去世多年的爸爸微信账号突然消失,尽管微信官方人员主动提供帮助,但被回收的账号依然无法找回。
唏嘘之余,有个事实需要承认:这件事并怪不到任何一方。数字遗产该如何处置的问题,比一般意义的财产更为复杂。
这几年来,类似的事件不在少数。而其中最难的部分,就是如何敲定具有情感和纪念意义的虚拟账号的承继问题。
如果只是在乎其中可转化的资产,事情反而更简单清晰:比如微信方承诺,账号里留有财产的账号永不回收;要在逝者去世后提取、转移账号的虚拟资产,一般也比较好操作。但很多留存有逝者上网痕迹的网络账号,并不能以直接的经济效益估量它的价值,逝者的意志、平台的权责和亲属的期望,三者构成了一个更复杂的命题。
出于对账户管理工作便捷性与安全性的考虑,平台运营商大都采取“平台享所有权,用户享使用权”的做法。这就意味着,如果逝者没有提前做好安排,“人死号消”并不少见。
站在逝者的角度,平台一视同仁为账户落下的门锁,是一种温和的尊重和保护。当手机隐藏着我们许多不为人知、难以启齿的秘密时,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查看?就像很多人所调侃的,“在路上被车撞了,我都得删光聊天记录再晕”,身故并不意味着隐私不再重要,也可以尽可能地保证不被不法分子利用;而从人之常情来说,丧亲者期望通过一切手段与逝者建立内在联结的需求是完全正常的,这是一种“持续性联结”的需求。
但即使是在心理学界,持续性联结对丧亲者而言,究竟是渡人之扁舟,还是执念之绳索,同样无法一概而论。当下数字技术的发展,一面看似为亲友提供了永不遗忘的可能,甚至留有“赛博复活”的可能性空间,另一面却如潘多拉的盲盒,查看数字遗物会带来一种“复杂性哀伤”,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接受“失去这个人”的事实。更何况,谁也无法真正确认逝者的意志:是期望纪念,还是渴求遗忘?一个人真的做好揭开另一个人先前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的准备了吗?他们又该如何证明自己一切所为,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思念和爱,而非背离逝者意愿的冒犯?
如何面对逝世亲友的虚拟账号,其回答简直是关乎死亡和生存的哲学问题。与生命之躯的脆弱易逝截然不同,只要平台还存在,数据就能做到不老不死,为人类留存更深刻的思想、情感、兴趣的刻痕。恰如大卫·伊格曼提出,死亡有三种形式:“一是身体停止运转,二是尸体葬入坟墓,三是名字最后一次被人提起。”如果被遗忘是死亡的最后一环,那么借由数字媒介和网络技术而留存的网络账号,某种程度上制造了“永不安息的逝者”。
这其中抵消遗忘的愿景固然动人,但生命的轮回也有其自在规律,这种时候,死亡与终结的意义,恐怕有了更深的意味。
不可否认的是,在面临思考死亡这一严肃问题时,人更倾向于活在当下,对生命和当下的渴望会压过对死后安排的预期。但随着时代的变化,这个议题显然会越来越深地浮现。
中华遗嘱库最新发布的2022年白皮书显示,截至2022年12月31日,中华遗嘱库共计收到458份遗嘱的内容涉及虚拟财产,基本都为90后的年轻人所立。而在来立遗嘱的年轻人中,虚拟资产的重要性排在第三位,仅次于银行存款、房产。
也许这个新的趋势,能在一定程度上回应前述的议题:数字时代的原住民,更能意识到数字遗嘱本身的重要性。而赛博空间里“人”的痕迹的存续和终结,最终答案本就应该握在原住民之手。(林子璐)
来源: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