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序本是一个经拼配、校改的本子。为方便讨论,特参考《红楼梦书录》[1],将舒元炜序的相关内容校补如下:


《红楼梦书录》

……董园子偕弟澹游方随计吏之暇,憩绍衣之堂。维时褥暑蒸,时雨霈,苔衣封壁,兼[旬无]问字之宾;蠢简生春,搜箧得卧游之具。迹其锦心绣口,联篇则柳絮团空;洎乎谲波诡云,四座亦冠缨索绝。处处淳于炙輠,行行安石碎金。[幸有]断香零粉,忽寻声而获爨下之桐;虽多玄[悟逸闻,亦撒手[2]方还山中之玉]。

筠圃主人瞿然谓客曰:“客亦知升沉显晦之缘,离合悲欢之故,有如是书也夫?吾悟矣,二子其为我赞成之可矣。”于是摇毫掷简,口诵手批,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讐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返故物于君家,璧已完乎赵舍君先与当廉使并录者,此八十卷也……

乾隆五十四年(1789),舒元炜携弟舒元炳赴京会试并借寓筠圃家,因筠圃早前曾“与当廉使并录”一部80回的《红楼梦》(为方便指称,兹命名为筠圃本),且当廉使已作古,他们“并录”的《红楼梦》也散佚了27回,只剩53回,遂“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由舒氏兄弟)特加讐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

请注意,古人有互文句法,骈文限于体例,有时候也不能详叙,故常以囫囵语一语带过,因此这里的意思,不是说邻家本只有27回,或只借了27回,而应理解为:筠圃本所存的53回,曾参校邻家本,然后“付钞胥”誊清;筠圃本所阙的27回,则直接据邻家本抄录。

单就这53回而言,涉及三个本子:

(一)工作底本,即筠圃本。舒元炜的校改,是在这个本子上进行的。筠圃本经舒氏校改后,就成为地地道道的兼具原抄文字和旁改文字[3]的校本。

(二)参校本,即邻家本。舒元炜的改动,有一部分是参校邻家本改的。

(三)誊清本,即舒序本。


舒元炜序

筠圃本参校邻家本形成的旁改文字,在誊清为舒序本时,会变成舒序本的原抄文字,泥牛入海,再难辨析;但版本源流研究,又必须从舒序本的原抄文字中,辨析出哪些是参校邻家本改的,因为此类改文,反映的是邻家本→舒序本的文字源流,而不是筠圃本→舒序本的版本源流。

导弹变轨了,要拦截它,首先得知道它是怎么变轨的,基于此,我们应考察邻家本。但要锁定考察对象,是比较困难的,因为仅今存脂本就有11种(暂将戚序系列本视为一种),已散佚在历史长河中的脂本更是成百上千,考察范围大,考察对象多数缺失,很难聚焦。

在此困难情况下,我们应重视庚辰本第19回回末所书“此回宜分作三回方妙,系抄录之人遗漏,玉蓝坡”之落款。旗人风俗,常“称名不举姓”,并将名的第一字“假为姓”,缀其字号、职衔相称。


杨继振藏书印

如杨继振,字又云,便称“继又云”。因玉姓相对罕见,故可初步推测,玉蓝坡是个姓某某、名玉某、号蓝坡的旗人。

姚玉栋,号筠圃,研究者多认为即舒序本的藏主,且时人亦以“玉筠圃”相称,如王芑孙有《玉筠圃大令》诗,《清稗类钞》也说“玉筠圃藏书于读易楼”。因玉筠圃和玉蓝坡皆假“玉”为姓,在字号上又可关合[4],遂指引我们将考察邻家本的目光投向庚辰本,特草此小文,就此一考,以就教于方家。

一、谱系法下的舒序本和庚辰本

筠圃本、庚辰本和舒序本的版本关系,宜放在脂本谱系下考察。

杨传镛先生从纷纭繁杂的版本异文中,提炼出己庚蒙戚-梦舒列杨的文字分疏(己指己卯本,庚指庚辰本,蒙指蒙府本,戚指戚序本,梦指梦序本,舒指舒序本,列指列藏本,杨指杨藏本。为便行文,皆取第一字用以简称)。

这是杨先生的大贡献,但前40回,并不止己庚蒙戚-梦舒列杨的文字分疏——还有和己庚蒙戚-梦舒列杨平等共存的己庚-蒙戚梦舒列杨。

两者的分布情况如下(A=己庚蒙戚-梦舒列杨,B=己庚-蒙戚梦舒列杨;因庚辰本颇多自改,在己卯本阙失时未必能代表己庚系的文字情况,遂未统计己卯本阙失的第21-30回)[5]:


《红楼梦》庚辰本第一回

以上30回,己庚蒙戚-梦舒列杨有585例,己庚-蒙戚梦舒列杨有577例,数量多,分布广,足以证明其并存。


戚序本《红楼梦》

盖蒙戚两本的祖本立松轩本的前40回,是据两个底本拼校而成的,故从其中一个底本时表现为己庚蒙戚-梦舒列杨,从另一个底本时则表现为己庚-蒙戚梦舒列杨。

因此,可从这两种异文组合中剔除其公约数——蒙府本和戚序本——以化繁为简,进一步提炼为己庚-梦舒列杨,且庚辰本属己庚谱系,舒序本属梦舒列杨谱系,理论上,当这两系有异文时,庚辰本和舒序本应各属一系,如(因前十回相对特殊,故每回各举一例):

据版本校勘经验,基本上,每一次传抄都会产生一层异文,因此,如果某始祖本有N(N≥2)条传抄线,就会意味着有N个谱系,且每个谱系都会有只属于本谱系而异于他谱系的共同异文(本文简称为同系异文)。


己卯本《红楼梦》第一回

如己卯本和庚辰本将“英莲”写成“英菊”,就是己庚谱系的同系异文,其致异之源,可上溯至己庚同源本;梦序本、舒序本、列藏本和杨藏本第21回脱漏贾琏纠缠平儿的一页(参上表),就是梦舒列杨谱系的同系异文,其致异之源,可上溯至梦舒列杨同源本。

总之,己庚-梦舒列杨的主体性和普遍性,确能说明存在己庚和梦舒列杨两个谱系(甲戌本是一条独立的传抄线,独立谱系,暂置勿论)。其简化版谱系图是(每个箭头之内,都可能藏有过渡本):





据文字嬗变情况,分两类四种情况简介如下:

第一类,在己庚同源本和梦舒列杨同源本层面已有异文,如果往下分擘时:

(一)诸本皆无误抄[6]、自改、校改和拼配,就会呈现为纯正的己庚-梦舒列杨。

(二)诸本各有畸变,遂在己庚-梦舒列杨的基础上,衍生出各种异文组合——基本上,就是己庚-梦舒列杨两边不断增减的变化过程:如果是自改和误抄,就是单纯的减配;如果是两系之间的校改和拼配,就是某本从其中一系叛逃至另一系。

上表所举,第7回和第9回之例属第二种情况,其它都属于第一种情况。


舒序本《红楼梦》第一回

第9回之例,是梦舒列杨系的“单纯的减配”;第7回之例,则是“某本从其中一系叛逃至另一系”,属于杨藏本[7]据某己卯本校改的范式(详另文),故应可说明,如果某个谱系(如梦舒列杨系)的某个本子(杨藏本),在本应表现为同系异文(且静养两日)的地方,竟然跳出本谱系,和另一谱系(己庚系)的文字相同(这两天没出屋子),在排除偶同的前提下,我们就有理由相信,这个本子(杨藏本)曾据另一谱系的某个本子(某己卯本)校改。

第二类,在己庚同源本和梦舒列杨同源本层面尚无异文(这种情况的概率高达95%,因此更需留意),如果往下分擘时:

(一)诸本皆无畸变,就会呈现为己庚梦舒列杨六本皆同的版本状态。

(二)诸本各有畸变,就会在六本皆同的基础上衍生出各种异文组合。

以上四种情况,只有第二类第一种是理想状态。其它三种情况都是非理想状态,遂产生各种复杂变化、各种异文组合。

如第二类第二种,就算是最简单的一本有嬗变、另五本无嬗变的情况,也有六种异文组合。以第一回为例,如[8]:

1本独异

5本相同或大致相同

第一回的总例数

异文假象

那士隐见(己)

那士隐夫妇见

己卯本独异,5例

己-庚梦舒列杨

乳名唤作(庚)

乳名

庚辰本独异,22例

庚-己梦舒列杨

总未记述(梦)

总未述记

梦序本独异,92例

己庚舒列杨-梦

如今却说甄士隐已(舒)

却说甄士隐俱

舒序本独异,36例

己庚梦列杨-舒

又将遭劫历世去(列)

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

列藏本独异,56例

己庚梦舒杨-列

原来近来的(杨)

原来近日

杨藏本独异,68例

己庚梦舒列-杨

这里,笔者引入了异文假象的概念。所谓异文假象,并不是指大家看到的异文组合是假的,而是说这些异文组合不能反映版本源流和版本亲疏。


杨藏本《红楼梦》第一回

如“己-庚梦舒列杨”,能说明己卯本自成一系、另五本另成一系吗?当然不能,因为它不能反映版本源流和版本亲疏。同理,下面的“庚-己梦舒列杨”“己庚舒列杨-梦”等也一样,故笔者称之为异文假象。

对此,笔者总结为:

以上一本独异、五本皆同之例,都是在己庚同源本-梦舒列杨同源本层面尚无异文、往下分擘时有且只有一本发生文字嬗变的结果。推而广之,脂本中的独异文字,多是外传过程中的后人改、外人改,“出自作者早稿”者少之又少。

这就好比一个大家族的几个大房都继承了祖先的黑头发黑眼睛,其中一房突然冒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另类,这是返祖了,还是变异了?去除心中成见,其实不是难判断的。这就是谱系法的实际应用。

以舒序本为例,举三例常被误认为“出自作者早稿”者如下:

例一,第一回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独舒序本是“色色空空地,真真假假天”。

例二,有的研究者认为舒序本的10字联是“作者早稿”,其实不然,此因作者要把太虚幻境写实,故梦入太虚幻境者所见对联都是14字联;舒元炜(或姚玉栋,下同不注)不明此意,认为不同的人、不同的梦,怎么可能梦见相同的对联呢,于是将第1回甄士隐所见对联改为“色色空空地,真真假假天”,以区别于第5回贾宝玉所见对联。

例三,其实恰如贾宝玉和甄士隐梦中所见都是大石牌坊,亦如贾宝玉所见和甄士隐、柳湘莲、尤二姐所闻都是警幻仙子,但凡有一人的见闻有异,笔者也会承认“色色空空地,真真假假天”出自“作者早稿”。

例四,总之,此例中己庚系是14字联,梦舒列杨系是14字联,独梦舒列杨系中的舒序本改成10字联,故应据谱系法判为后改。

例二,第28回的“千年松根茯苓胆”,独舒序本作“千年松根茯苓脂”。


《红楼梦舒本研究 》

刘世德先生参照“胆”的释义,将“茯苓胆”归谬,说:“茯苓恰恰不是动物,它究竟有没有胆汁和胆囊,根本无从谈起。至于抽象的胆量和勇气,也和茯苓沾不上边儿。”[9]遂取舒序本的茯苓脂。

刘先生之后,黄一农先生又找到茯苓脂的几个用例,却未检索到茯苓胆的用例,遂亦取茯苓脂。[10]其实,脑、胆、髓等字,是可以作名物后缀的。如《姑妄言》用“豆腐脑”表示豆腐的半凝固半流质的状态,昌谷诗用“丹髓”表示丹的某种状态。

而曹家所藏《本草纲目》有“松脂千年作茯苓,茯苓千年作琥珀,琥珀千年作石胆,石胆千年作威喜”句,“石”后缀“胆”,也是形容其异于常石的状态[11]。《红楼梦》作者或受此启发,创造性使用“茯苓胆”三字。

再,国人以九龙胆、地苦胆具指青牛胆之块根,也说明有的植物可缀“胆”为名,以兼指其块根状。

因此,“茯苓胆”不是不能用,此例校勘,应参考脂本谱系:甲戌本、己庚和梦舒列杨三系都是“茯苓胆”,只有其中一系的一个已外传好几代的舒序本是“茯苓脂”,故舒序本的“茯苓脂”,应据谱系法判断为舒元炜的自改,而不是“出自作者早稿”。

例三,舒序本第9回末独出的“贾瑞遂立意要去调拨薛蟠来报仇……不知他怎么去调拨薛蟠,且看下回分解”,也是舒元炜读到第34回的“相关文字”,遂在第9回末增补这段文字,以前后呼应。


古本小说丛刊本《红楼梦》

兹将第34回的“相关文字”迻录如下:

宝钗听说,便知道是怕他多心,用话相拦袭人,因心中暗暗想道:“打的这个形像,疼还顾不过来,还是这样细心,怕得罪了人,可见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工夫。老爷也欢喜了,也不能吃这样亏。但你固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想毕,因笑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

舒元炜将“相关文字”理解为“(薛蟠)当日为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要趁机构陷宝玉)了”,遂在第9回末增补“贾瑞遂立意要去调拨薛蟠来报仇……不知他怎么去调拨薛,且看下回分解”这条尾巴,其实,这里的语意有转折,“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本身就说明,就算薛蟠心直口快,无意中泄露了宝玉和琪官关系,也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有心构陷,因此,“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是指贾府闹的程度,应理解为“(你们家)当日为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

总之,第9回的尾巴也是舒元炜的自改。如前文所言,“己庚梦舒列杨六本中的独异文字,都是外传过程中的后人改、外人改”,很难证明这一例是例外。

综上,舒序本的独异文字,应首先考虑源于自改和误抄。

舒元炜之所以多校多改,和他认为《红楼梦》“风光居然细腻,波澜但欠老成”有关,但从其改例看,多数是错解误读,是恶札劣改。问题在于,舒氏所作改动,多多少少有其理由,这些理由,也会被有同质思维的今人所赞赏。


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影印版《舒元炜序本红楼梦》

此亦可参考其它脂本(包括其上游本)的例子,如甲庚蒙戚梦舒第28回所写:

说着,只见贾母房里的丫头找宝玉、黛玉吃饭。林黛玉也不叫宝玉,便起身拉了那丫头就走。那丫头说等着宝玉一块儿走。林黛玉道:“他不吃饭了,咱们走——我先走了。”说着便出去了。

作者用两句话之间的转折和停顿,写黛玉的敏感心理和情绪变化,盖“起身拉了那丫头就走”仍是主子身份;至拉而不动,说“他不吃饭了,咱们走”,已是主子低头,在向丫头解释;解释了,还拉不动,客居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遂呢喃无助地走了。

结果,列杨底本的整理者不懂其中的转折和停顿,遂在两句话之间增补29字,变成:

林黛玉道:“他不吃饭了,咱们走罢。”那丫头道:“吃不吃,等他一块儿去,老太太问,让他说去。”黛玉道:“你就等着,我先走了。”

今人若和列杨底本的整理者有同质思维,就会认为列藏本和杨藏本的异文“出自作者早稿”,其实,就谱系法而言,甲戌系、己庚系和梦舒列杨系皆无这29字,只是梦舒列杨系中的其中一本变异了(表面上是列藏本和杨藏本两个本子,实际是列杨底本一个本子的变异——后来分擘为两个本子而已。这就好比是父辈完成了基因突变,而不是兄弟俩完成的基因突变),故仍应据谱系法判断为后人、外人改。

二、舒元炜参校的邻家本是庚辰本

“己庚梦列杨-舒”是舒序本独改之例,同理,“庚-己梦舒列杨”也是庚辰本独改之例。以庚辰本独改为基础,如果舒元炜又据庚辰本校改筠圃本,就会形成庚舒特同异文。


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版《舒元炜序本红楼梦》

其实质,是在己庚同源本和梦舒列杨同源本层面未产生异文,理论上应表现为六本皆同,结果在往下分擘时,先是某庚辰本有自改或误抄,产生独异文字;后来,舒元炜又据某庚辰本校改筠圃本,并誊清为舒序本,遂表现为庚舒特同异文。

下面先统计前5回的庚舒特同异文的数量,再每回各举一例如下(暂聚焦于粗体字异文,不涉其他):

回次

数量

庚舒

他本

1

7

脱漏

“更有一种风月笔墨…”约26字

2

13

已有啣玉之儿

已有了一个啣玉之儿

3

14

脱漏

转过插屏

4

22

乩仙批了

老爷就说乩仙批了

5

13

子系山中狼

子系中山狼

因前五回己卯本和庚辰本相对趋异,故庚舒特同异文的例子相对较多。自第6回起,己卯本和庚辰本相对趋同,庚舒特同异文的例子也相对少了,但仍然存在,如:


沈阳出版社影印版《舒元炜序本红楼梦》

回次

庚舒

甲己蒙戚梦列杨

7

那边说闲话去了

那边闲话去了

9

再吃饭

再吃晚饭

11

你快入席

你快去入席

12

掌灯时候

掌灯时分

23

沁芳闸桥边

沁芳闸桥那边

25

我明儿还有

我明日还有

26

请人送人

送人请人(梦:送与别人)

28

我道是谁

我当是谁

29

干净好了

……好了

30

一声儿也说不出来

一声儿说不出话来

32

我怎敢亲近

我怎么敢亲近

35

有人说他家宝玉

有人说他们家宝玉

37

虽然是顽意儿

虽然是个顽意儿

40

刚才那个嫂子

才刚那个嫂子

以上庚舒特同异文,是以己庚同源本和梦舒列杨同源本层面未产生异文为讨论基础的。如果在己庚同源本和梦舒列杨同源本层面已产生异文,然后舒元炜再据某庚辰本校改,就会有可能呈现为己庚舒-梦列杨,如:


舒序本《红楼梦 》目录

回次

己庚(+舒)

梦列杨(-舒)

2

礼义

礼仪

4

诵诗

诵读

6

也要现弄

也要显弄

10

又兼深通医学之至,小弟不胜钦仰[12]

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仰……

24

一跳好的

一跳

34

那里看看

那里去看看

本应表现为己庚-梦舒列杨,结果表现为己庚舒-梦列杨,是因为舒元炜以某庚辰本校改筠圃本,然后“合付钞胥”,誊清为舒序本,从而导致舒序本叛逃,梦舒列杨一边减配舒序本,己庚一边增配舒序本。

这也是前文所述的“某本从其中一系叛逃至另一系”的范式:

如果某个谱系(如梦舒列杨系)的某个本子(如此例之舒序本),在本应表现为同系异文(上表右栏所示)的地方,竟然跳出本谱系,和另一谱系(己庚系)的文字相同(上表左栏所示),在排除偶同的前提下,我们就有理由相信,这个本子(舒序本)曾据另一谱系的某个本子(某庚辰本)校改。

因己庚蒙戚-梦舒列杨也是基础性的异文组合,堪称范式,故己庚蒙戚舒-梦列杨也可视为舒元炜参校某庚辰本之例,如:


《蒙古王府本石头记》

回次

己庚蒙戚(+舒)

梦列杨(-舒)

17

一带翠嶂挡在前面

一带翠嶂挡在面前

33

贾母便冷笑道

贾母便冷笑几声道

综上,足以说明舒元炜据以校改筠圃本的邻家本,就是某庚辰本。而且这个某庚辰本,还应该是今存庚辰本。

此因古之校勘家,在以A本参校B本时,有时候也会以B本回校A本,而庚辰本的旁改文字,确有少量据舒序本回校的,如:

回次

舒序本

他本(包括庚辰本)

庚辰本的改补

1

闺情诗词(+梦序本)

闲情诗词(-梦序本)

旁改为“闺”

13

果然妥当

都不是“妥当”

旁改为“妥当”

22

来作东道

来作东(或东西)

旁改为“道”

32

正裁度间

正裁疑间

旁改为“度”

更有甚者,是庚辰本和舒序本竟然有少量相同的原抄文字和旁改文字,如:

第20回

第35回

第40回

庚辰本

舒序本

庚辰本

舒序本

庚辰本

舒序本





[13]





















以上旁改之例,说明庚辰本和舒序本有直接版本关系。简言之,即舒序本成书后,又有一名覆校者,拿筠圃本和庚辰本来“对清”舒序本(详后文)。


《清乾隆舒元炜序本红楼梦》

因此,舒元炜参校的邻家本,就是今存庚辰本,而不是它的上游本;今存庚辰本,也是确切的乾隆朝钞本。

再试举一例庚舒特同异文的变种(杨藏本补配,可不计):





这一例的演变过程,应该是比较清晰的,盖庚辰本的某上游本将“到如今”抄成位置偏右的单行衬字,庚辰本则进一步误抄为双行小夹批,而舒元炜据庚辰本校改筠圃本时有删批倾向(偶有未删者或漏删者),遂将“到如今”勾去,誊清为舒序本时遂阙此三字。

明确舒序本和庚辰本的直接版本关系,便知其前40回都是据庚辰本校改,不是据庚辰本抄配。因为,如果是据庚辰本抄配,就不可能每回都存在己庚-梦舒列杨的文字分疏;既然每回都存在己庚-梦舒列杨的文字分疏,就不可能是据庚辰本抄配。具体情况,详本文前两个统计表。

当然,因己卯本阙第三册,这两个统计表并未统计21-30回的文字分疏,但己卯本阙失时,只是不宜讨论己庚-蒙戚梦舒列杨的文字分疏(因为其中一边只剩庚辰本,未必能代表己庚系的文字情况),却并不妨碍讨论己庚蒙戚-梦舒列杨(因为其中一边还剩庚蒙戚三本,大概率可以代表己庚蒙戚的文字情况)。


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版《清乾隆舒元炜序本红楼梦》

特增补这10回中的(己)庚蒙戚-梦舒列杨的统计,并每回举一例如下(杨藏本的第22回是补配的,八去其二,遂不统计这一回):

回次

总例数

(己)庚蒙戚

梦舒列杨

21

9

贾琏纠缠平儿的240字

在10×24行款下脱漏一页

23

10

揉着

一面揉着

24

26

还要种花

还要种树种花

25

6

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26

3

焦雷

27

7

四门子的话

四五门子的话

28

7

林妹妹绕在背后

林妹妹才在(列:好)背后

29

5

健壮

健朗

30

14

姑娘们跟前

姑娘们

总之,如果舒序本的前40回里有某一回是据庚辰本抄的,却抄出己庚-梦舒列杨的文字分疏来,那是不可想象的。

再,因前五回是庚舒特同异文的“重灾区”,故“前五回据庚辰本抄配”的可能性,要比6-40回大得多,如果连前五回都不是据庚辰本抄配的,就更有说服力和代表性。

兹每回各举一例如下(他本稍有异文,恕不一一注明):

回次

庚辰本独异文字

他本(包括舒序本)文字

1

与雨村携手

携了雨村

2

贾代化袭了官

长子贾代化袭了官

3

更好好的坐下

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

4

至王夫人与兄嫂处来时使计议

至王夫人处,见王夫人与兄嫂处的来使计议[14]

5

其故事燃藜图也

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

如果舒序本是据庚辰本抄配的,能非偶合性地抄出庚-甲己蒙戚梦舒列杨的异文组合吗?当然不能。

这也是笔者要先明确舒序本和庚辰本的直接版本关系的原因,因为,若不明确其直接版本关系,则尽可辩解说:“舒元炜参校的邻家本,不是庚辰本,而是庚辰本的上游本,上表所述脱文,可能未发生在上游本环节,故不能据此否定‘抄配说’。”

总之,舒序本的前40回的底本,就是残存53回的筠圃本;据庚辰本抄配的27回,都在第40回后。


《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抄本初探》

夏薇先生所撰《关于<红楼梦>舒元炜序本底本构成的新发现》一文指出,舒序本中天头大的1-7、9-12、17-18、21-32、36-40回据筠圃本的53回抄,天头小的8、13-16、19-20、33-35回据邻家本的27回抄,然诚如夏文所注:“8回(是)一个人抄……13-16回(是)一个人抄……19-20回(是)一个人抄……33-35回(是)一个人抄。”[15]

天头的大小,未必墨守于底本的版式,而更可能关乎抄手的个人习惯,故不能倚为凭仗。夏先生是笔者尊敬的师友,疑义相与析,这里也免不了要和她做一番友好的商榷与争鸣。

问题在于,如果舒元炜只是据庚辰本校改筠圃本,并由钞胥誊清为舒序本,他为何会取庚辰本的脱文和劣文?这个问题,关乎“仅标记异文,不做取舍[16]”的校法。

旧时校本,书眉常有“某某,某本作某某”之类校记,多即“仅标记异文,不做取舍”之校例。

因陶洙的《北京师范大学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以下简称北师大本),其工作底本(庚辰摄影本)和参校本(己卯本[17])仍然存世,遂能完整展示从工作底本到参校本到誊清本的演变过程;且陶洙虽是近人,其校法则近古人,故不妨参考陶洙的校例,来简单介绍这种“仅标记异文,不做取舍”[18]的校法。


《北京师范大学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举三例如下:





由此可知,当己卯本和庚辰摄影本有异文时,陶洙就会将庚辰摄影本的异文,旁注于己卯本,但未必会点去己卯本的原抄文字;有时候也会将己卯本的异文,旁注于庚辰摄影本,也未必会点去庚辰摄影本的原抄文字。

舒元炜据庚辰本校改筠圃本,有时候也会采用此法,如:

回次

筠圃本校前形态

庚辰本原文

筠圃本校后形态

誊清为舒序本

1

背父母教育

皆父母教育

背父母教育之恩

皆父母教育

2

已有了一个啣玉之儿

已有啣玉之儿

已有「了一个」[19]啣玉之儿

已有啣玉之儿

22

我从来怕

从来怕

「我」从来怕

从来怕

总之,抄手是以完成抄写任务为第一要务,有时候难以做到思辨式抄录。

另一个启示是,两本互校,“互相标记异文”,如果这两本都有誊清本,就有可能导致“文字互换”,即A本承袭了B本的文字,B本则承袭了A本的文字。


刘世德《红楼梦版本探微》

三、序本成书后的覆校和对清

舒序本装订成书后,还有一次覆校。本来,抄手发现抄错了,随抄随改,这种情况是有的,但这里所说的覆校,不是指抄手的自查自纠,而是特指所抄散页装订成册后的覆校。

如第12回回末,将第10叶错装在前,第9叶错装在后,该覆校者遂先在错装在前的第10叶书眉处注明“此错简,在第十页[20]”,后在错装在后的第9叶书眉处注明“应在第九”。

这当然是覆校者在命工重装——如果是抄手的自查自纠,直接抽换就行了,无需自注。

覆校,常用三角恢复符号。甲戌本、蒙府本、杨藏本和舒序本,都有这种三角符号。如刘世德先生研究舒序本的专著,就曾列出多例原文是AA,旁改为BB,后又圈去BB,用三角符号表示恢复为AA的例子[21]。对此,笔者总结为基于否定之否定的“恢复”。

知初校若有改动,覆校时仍可恢复原文。以舒序本抽换第五回首页为例,这一页本是无回前诗的,为补全回前诗,才抽换此页;抽换后,回前诗实占一行,为腾出这一行空间,遂改变每行24字的正常行款,在前四行分别抄了30、31、31、27字,至第五行才恢复正常,抄了24字。


《红楼梦版本书影录》

总之,共挤出23字,以腾出一行空间,用来增补回前诗(笔者按:诸本“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句,舒序本的原抄之页少抄一字,抄成“宝玉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或“宝玉和黛玉二人亲密友爱处”;抽换后又少抄一字,抄成“宝玉黛玉二人亲密友爱处”,故看似仅腾出23字,实则腾出了24字,正好一整行)。以上是刘世德先生和王朝相先生的创见[22],笔者对此深表赞同。

问题在于,覆校者是据什么本子增补回前诗的?答案是近水楼台的筠圃本。增补回前诗,是在否定舒元炜的删改,恢复筠圃本的原文。



知筠圃本经舒元炜校订,并誊清为舒序本后,覆校者曾据底本对清(实质上也是一种覆校),故舒序本上的以恢复筠圃本原文为目的的“改文”,其实就是筠圃本的“原文”。这种表现形式,非了解校本及其誊清本之发展变化者,不易理解。

这样的对清,脂砚斋的“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是一例,于藏书家而言更是常例,甚至影钞本亦需对清,如黄丕烈题跋所记:


《黄丕烈藏书题跋集》

余向收得冯氏藏本《南唐书》二册,因家有旧刻,转归于周丈香严。后余适以旧刻归他所,而案头反无马宝吕旧本,遂从香严假归,命门仆影录一本,录毕久未取对。日来梅雨淹旬,闲居少客,先用朱笔手校,录误字一过,次临朱笔校阅语于上方及行间,又次临朱笔句读,盖重其为冯氏藏本也……黄丕烈识。

虽是影钞本,黄丕烈仍参照冯藏本临补“朱笔校阅语”“朱笔句读”,知藏书家的对清,即便不考虑其兼为校勘家的癖好,也属于正常的“验收过程”。

显然,舒序本也有这样的对清过程。再以第二回“其日用排场费用”为例,本于“费”字处断句,让“费”“用”二字分离,覆校者遂在第二个“用”字右侧用墨笔一点,并以签条指出“排场有关费用”(参下图),意即“费”和“用”两字是一体的,不能分开,应于“用”字处断句。





再如第六回周瑞家的“又问板儿倒长得这么大了”,行侧有贴条质疑:“周家的如何认得是板儿?”(参下图)这样的质疑,当然是无必要的,因为作者有不写之写,刘姥姥向周瑞家的介绍板儿,不必像记流水账似的一一道来。虽然如此,仍能说明覆校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挑毛病、找问题的过程。


《红楼梦版本图说》

而且就书写习惯而言,舒元炜“序并书”的几个“得”字是“彳”旁(参下图),“周家的如何认得是板儿”的“得”则写成“氵”旁,知不能强指“周家的如何认得是板儿”是舒元炜所书。



因此,也应考虑以下两种可能:

(一)这个覆校者就是姚玉栋本人。

(二)姚玉栋是甩手掌柜,不但校对者舒元炜是“外聘”的,钞胥是“外聘”的,就连覆校者也是“外聘”的。乾隆五十四年,姚玉栋拟筑读易楼(详后文),其时已有一个宏大的抄藏计划(可惜今人能看到的读易楼抄藏本已极其有限了),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因此,校对、誊清和覆校都不可能由他自己独立完成,必须借助外力。

据笔者查知,国家图书馆所藏乾隆五十九年读易楼校藏本《彭城集》,有姚玉栋的校跋,惜左右托人,皆无缘得见;近蒙沈治钧先生在国图官网查得,并惠示姚跋书影,亦附录于此,供研究者参考。





四、舒特同异文和畸笏叟、余集、姚玉栋三人关系

除第5回抽换首页外,王朝相先生亦曾指出,舒序本第7回首页的笔迹异于后页,也是后来抽换的。笔者然此说。本来,在抄写过程中,按回和按页更换抄手,甚至偶尔有几行更换抄手,皆不罕见。

但此处应非抄写过程中的更换抄手,而是舒序本成书后抽换一页,以改换回目。为方便讨论,兹列各本回目如下:

己庚梦程

筠圃本

甲舒

蒙戚卞列

杨藏本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晏宁府宝玉会秦钟

送宫花周瑞叹英莲

谈肆业秦钟结宝玉

尤氏女独请王熙凤

贾宝玉初会秦鲸卿

阙回目

笔者曾指出,诸本之间存在某己卯本⇋卞列杨底本→梦程底本的横向版本关系[23]。单就此例而言,是卞列杨底本据某己卯本校改,致原抄回目和旁改回目共存,结果卞藏本和列藏本从原抄回目,杨藏本则在原抄回目和旁改回目之间犹疑不定,遂未抄写回目;后来,梦程底本又据卞列杨底本临校(所谓临校,是指A本是有旁改文字[24]的校本,整理者则将A本的旁改文字临写于B本,遂致B本亦兼具原抄文字和旁改文字),遂亦兼具原抄回目和旁改回目,结果梦序本和程甲本皆取旁改回目,遂让梦程和己庚走到一起。


卞藏本《红楼梦》第一回

知往上追溯,仍应是甲戌本“送宫花周瑞叹英莲,谈肆业秦钟结宝玉”-己庚同源本“送宫花贾琏戏熙凤,晏宁府宝玉会秦钟”-蒙戚梦舒列杨同源本“尤氏女独请王熙凤,贾宝玉初会秦鲸卿”的分疏。

以上畸变虽然复杂,仍可在笔者的学术体系内解释[25]。反而是甲戌本和舒序本的第7回的特同回目,需另寻解释。张杰先生曾指出:“甲戌本、舒序本有两者特同异文。”[26]

兹于第7回回目外,再举几例甲舒特同异文如下:

回次

己庚

甲舒

蒙戚梦程列杨

6

不比五年前了

比不得五年前了

不比(蒙戚:是)五年前了

6

过(+杨藏本同)

侦[27]到

蹭到(-杨藏本)

6

雕漆痰盒(己:盆)

银唾沫盒

银唾盒

6

一面就站了起来

一面就站起来了

一面就站了起来[梦程:了]

13

己经大哥哥料理清了

大哥哥己经料理清了

己经大哥哥料理清了

25

被门槛绊了(-己)

被门槛子绊了

被门槛绊了

25

悄悄说道(-己)

悄悄的说道

悄悄说道(梦:说)

盖姚玉栋在和“当廉使并录”时就曾参照甲戌本或其同类本,改为“送宫花周瑞叹英莲,谈肆业秦钟结宝玉”了。


甲戌本红楼梦

换言之,在舒元炜校订之前,姚玉栋已校订一过,今舒序本的校订,是层累的结果。第7回回目是第一例,下面再举两例略加说明:

例二,上表所举13回之例,王熙凤所言为:“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大哥哥己经料理清了。”舒序本在问号后,比他本多“学着办罢咧[28]”句。

按“罢咧”一词,不见于曹雪芹原著,只见于第67回和后40回,是身为北京人的续写者的习用语,故单就“学着办罢咧”而言,北京人姚玉栋补的可能性大,浙江人舒元炜补的可能性小。

例三,前述第21回脱漏一页之例,其完整文字是:

……说着寻了样子去了。平儿指着鼻子,晃着头笑道:“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喜的个贾琏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发笑道:“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他知道。”口里说着,瞅他不防,便抢了过来,笑道:“你拿着终是祸患,不如我烧了他完事了。”

一面说着,一面便塞于靴掖内。平儿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贾琏道:“你不用怕他……

梦舒列杨同源本脱漏“说着寻了样子去了”和“贾琏道你不用怕他”之间的一页(即被划去的文字),致文意不接,姚玉栋遂稍作补缀,并誊清为筠圃本;舒序本在据筠圃本抄录时,又将“你不用”三字串行。单就舒序本抄写链而言,其演变过程是:

梦舒列杨同源本(说着寻了样子去了贾琏道你不用怕他)→舒列杨祖本(说着寻了样子去了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筠圃本(言毕拿了样子便送往王夫人房中去了贾琏见凤姐出去便对平儿说道你不用怕他)→舒序本(言毕拿了样子便送往你不用王夫人房中去了贾琏见凤姐出去便对平儿说道怕他)


《红楼梦版本论》

从“说着寻了样子去了,贾琏道‘你不用怕他’”,到“言毕拿了样子,便送往王夫人房中去了,贾琏见凤姐出去,便对平儿说道‘你不用怕他’”,其中的斜体字,为什么是姚玉栋的改补,不是舒元炜的改补?这个问题,关涉筠圃本的行款。

笔者曾指出,梦舒列杨同源本-舒列杨祖本-筠圃本-舒序本之抄写链,都维持着每行24字的行款[29]。就此例而言,如果筠圃本呈现为下图图右所示的誊清本形态,“你不用”和“王夫人”是一体笔迹,且近乎上下位,才容易眼花串行;如果筠圃本呈现为下图图左所示的校改本形态,则既非上下位,亦非一体笔迹,原抄文字和旁改文字,可谓泾渭分明,是不容易眼花串行的。



既然筠圃本应呈现为图右所示的誊清本形态,就说明这三处改补,不是舒元炜所改,而是姚玉栋所改,且其改补时间,应在舒元炜之前。

乾嘉之际重视校勘,很多藏书家也兼是校勘家,故姚玉栋前期应曾自校;至乾隆五十四年起意筑读易楼用以藏书,遂有一个比较大的校、抄、藏的计划,一己之力就不够了,故开始借助外力。

知前述甲舒特同异文,或可勾连畸笏叟、余集和姚玉栋三人。因前辈学者曾指出,畸笏叟批语中的“浙省发”就是余集[30],而姚玉栋是余集的好友兼亲家,故我们先从“浙省发”说起。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

庚辰本第23回,写黛玉“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此处有三条脂批,为便讨论,兹迻录如下:

庚侧:一幅采芝图,非葬花图也。

庚眉:此图欲画之心久矣,誓不遇仙笔不写,恐袭〈亵〉我颦卿故也。己卯冬。

庚眉:丁亥春间,偶识一浙省发,其白描美人真神品物,甚合余意,奈彼因宦缘所缠无暇,且不能久留都下,未几南行矣。余至今耿耿,怅然之至。恨与阿颦结一笔墨缘之难若此,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第二条是脂砚斋之批。第三条是畸笏叟之批,盖其时脂砚斋已去世,畸笏叟想遂其遗愿而不可得,故有此批。“浙省发”三字,早前多认为不通,其实,清代的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大致分部发和省发两类,又另有指省分发制度,故此三字无误,无需校改[31]。

如前辈学者所指,此“浙省发”就是余集。余集是乾隆三十一年二甲进士,正常来讲应于当年授职,他却至翌年春才“因宦缘所缠无暇”,乍一看似不合理。

其实,这一特殊情况,恰恰切合余集的特殊经历。此因按清制,殿试后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则例需朝考,综合殿试成绩和朝考成绩(以朝考成绩为重),排名前列者选庶吉士(即馆选),等第次者分别用为六部主事(部发)、内阁中书或知县(省发)等职[32]。

据《秋室居士自撰志铭》记载,余集在此次朝考中“以奇字黜……名位既不振,学殖又荒落,如此岂有遗行而帝夺之耶”[33]。艺苑传闻,余集此次朝考“当大魁”[34],知在阅卷环节,余集的朝考成绩是优等,遂带领引见,被皇帝“以奇字黜”。


余集绘四美图册

请注意,这里的“黜”不是指褫夺功名,一撸到底。余集是当科进士,这一事实从未改变。皇帝只是“以奇字”取消其朝考成绩,因朝考成绩更重要,故综合殿试和朝考两次成绩,余集乃位列末等,从而失去馆选和部发的资格。

若不出意外,馆选应是余集囊中之物,应得而遽失,余集自撰墓志铭时,遂以“以奇字黜”四字概述此事。[35]此古人常见的囫囵述事法,不能不察。

余集的最好结果是用为知县(省发)。因为是“帝夺之”,具体操办官员揣摩圣意,实际结果可能更差,或仅得候选知县而已。

学界和拍场在介绍余集时,多称他为候选知县,应与此有关。懂中国式人情世故者或会会心一笑,明白余集滞留京城,是在跑关系,找门路,遂迁延至翌年春[36]才获准候选知县,指浙省分发。然以“帝夺之”之故,浙省方面亦不敢正常安排,这候选知县是可以“候”到失去耐心的。

至于余集于乾隆三十二年冬主讲嘉善魏塘书院,是浙省方面的安排,还是他深知“候选”无期后的自主择业,则俟考。

兹据相关资料,撰余集人生简历如下:

余集(1738-1823),字蓉裳,号秋室,浙江仁和(今杭州)人。乾隆三年生;二十七年举人;次年奔父丧于岭南;三十年入严州知府赵起杲幕,与赵起杲、鲍廷博等人一起校刊《聊斋志异》,世称青柯亭本;三十一年会试中试,殿试赐二甲进士,朝考“以奇字黜”,仅获准浙省分发;三十二年冬,主讲浙江魏塘书院;三十八年被荐修《四库全书》,授翰林院编修;后累迁至侍读学士;嘉庆九年告归,主大梁书院八年;道光三年卒。余集号称“诗书画三绝”,因善画仕女,又有“余美人”之目。


清青柯亭刊本《聊斋志异》

余集号称“诗书画三绝”,敏感的版本研究者,应能据此发掘其版本学价值。盖工诗,则有人请其题诗于书后,如鲍廷博刊刻完后四卷《聊斋志异》后请其所题;善书,则有书坊请其手书上版,如乾隆二十六年知不足斋刊刻《庚子销夏记》,其前七卷即由余集手书上版,被誉为乾隆间写刻名作;善画,遂有请其为藏书画像以兹附录者,如畸笏叟请其绘黛玉葬花图,黄丕烈购得《唐女郎鱼元机诗》后亦请其绘《唐女道士鱼元机小影》——后袁克文为此题诗曰:“美人一代推秋室,诗史千秋说幼微。”说明“余美人”确是一时之选。

总之,畸笏叟请为画黛玉葬花图者,应符合三个条件:

(一)乾隆三十二年春在京,“未几南下”。

(二)是“浙省发”。

(三)其白描美人是“神品物”,堪称一时之选。

三个条件都符合的,唯余集一人,故畸笏叟所请“浙省发”确是余集。余集所画美人用笔疏散,体态纤秀,恰合林黛玉“林下风清”之气质,畸笏叟赏鉴无误。

余集在京约30年,与法式善、翁方纲、张问陶、姚玉栋、弘旿互为好友。

按罗聘为玉栋绘《读易楼图》,时多题跋,如王芑孙有《读易楼记》,翁方纲、张问陶和余集各有题诗(余诗参下图左)。此一记三诗,时在乾隆五十八年至乾隆六十年间,故读易楼的筑成,应在乾隆五十八年前后。

盖玉栋从乾隆五十三年回京养亲,至乾隆六十年冬赴临邑知县任,这几年间一直赋闲在京[37]。刘世德先生的考证有小误[38],其《姚玉栋年表》应修正为:

姚玉栋(1745-1799),字子隆,号筠圃,内务府正白旗人。乾隆十年生。三十五年中举。四十三年闰六月任博兴知县。四十四年正月任宁阳知县,同年回京,与范鹤年等人结“文社”。四十六年任单县知县。四十九年任淄川知县。五十年任章邱知县。五十一年至五十三年历任利津、乐陵知县,后辞官回京养亲。五十四年请舒元炜整理出舒序本,稍后几年在京筑读易楼,并抄书校书。六十年复出,任临邑知县。嘉庆元年至三年任阳信知县。嘉庆四年六月三日卒,享年55岁。


姚玉栋旧藏 《名山胜概记》

余集《姚筠圃读易楼》所言“我友子姚子”,既用赵孟頫旧句出玉栋之姓,又挑明两人的好友关系。刊本《剩漫庵剩稿》所载《姚筠圃读易楼》诗无落款(下图左),济南市博物馆藏《读易楼图》所附之诗则多一落款:“读易楼诗,为筠圃亲家三兄题,即送赴山左之任,并求教正。乙卯十月下浣,弟余集。”

余集称姚玉栋为“亲家三兄”,然综合两人的墓志铭[39],未见双方子女通婚的记载,知应为早年订亲且其中一方早卒,遂有婚姻之名,无婚姻之实,只因古人重义,重名分,遂延续婚谊不断(可参看方鸿渐与“前岳父”的关系)。

这一事实,说明余姚二人相识较早。



早到什么时候?兹勾连相关事项如下:

时间

地点

事例

乾隆31年会试

杭州余集

寓所无考,善抄善校,和玉栋由好友至亲家

乾隆44年乡试

陕西范鹤年

家贫,为人抄书,自称书佣,和玉栋联文社[40]

乾隆54年应试

杭州舒氏

借寓玉栋家,为玉栋校书

姚玉栋是知名藏书家,结交善抄善校的科举士子,既便于为他抄书校书,也因为科举士子提供居所而核减校抄费用,确可互惠互利。

而余集号称诗书画三绝,其善抄善校,体现于手书《庚子销夏记》上版和校刊《聊斋志异》,因此,余集也是“啬于财而奢于聚书”的姚玉栋的结交目标,他们应早至乾隆三十一年、晚至乾隆四十三年(姚玉栋于此年离京外任)就已相识。


《庚子销夏记》

乾隆三十二年丁亥春,余集为“宦缘所缠无暇,且不能久留都下,未几南行”,畸笏叟请余集绘黛玉葬花图未果,但乾隆三十八年余集又被荐修四库全书,从此久居京都,畸笏叟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弥补遗憾?

这个问题文献无征,却可参证于甲戌本的外传时间和甲舒特同异文。甲戌本有乾隆三十九年甲午八日泪笔批,其外传不早于这个时间。

笔者推测,畸笏叟曾重请余集绘黛玉葬花图。黄丕烈请余集绘《唐女道士鱼玄机小影》时,曾将宋本《唐女郎鱼玄机诗》寄给余集,原因无它,因为读其诗,知其人,有助于余集画出神形兼备的鱼玄机图。同理,畸笏叟重请余集绘黛玉葬花图,也应该提供一部《红楼梦》给余集。

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无法想象,畸笏叟会只提供“黛玉葬花”四字,然后说“嗟,来画”,至于黛玉是什么形象、什么风格,则全由余集凭空虚构。

如果这个推测不误,畸笏叟会向余集提供什么本子呢?正常来讲,应该是最新的工作本,即收录乾隆三十九年甲午八日泪笔批的甲戌本原本或其过录本。

如此一来,姚玉栋亦有机会用该本校改筠圃本,并被舒序本所继承,最终表现为甲舒特同异文。

如姚玉栋据某甲戌本将筠圃本第7回的回目改为“送宫花周瑞叹英莲,谈肆业秦钟结宝玉”;至乾隆五十四年,再由舒元炜据庚辰本校改;舒序本成书后,又由覆校者抽换首页,恢复为筠圃本的“送宫花周瑞叹英莲,谈肆业秦钟结宝玉”,便是如此。

余集“所画仕女风神闲静,无脂粉气,然颇自矜重,不轻为人作”,“持金以购,不得其门而入”。坊间传言,说余集朝考被黜,是因为乾隆帝恶其有“余美人”之目,准此,则“以奇字黜”不过是可以宣之于口的表面理由。

因此,畸笏叟虽曾重请余集画黛玉葬花图,但很可能仍未如愿,余集亦无功不受禄,很快就将畸笏叟提供给他的某甲戌本归还,姚玉栋或仅惊鸿一瞥,或仅据余集的札记而改,遂只能小改几处。

综合以上信息,辅以个人治版本的经验,姚玉栋和“当廉使并录”筠圃本的时间,应在乾隆三十九年或稍后,至乾隆五十四年该本已残缺27回(请注意,这是最晚的时间点,实际残缺的时间可能更早),这样的时间跨度是相对合理的。


《红楼梦版本研究辑刊》第四辑

早前,虽有学者指出舒序本的藏主就是号筠圃的姚玉栋,畸笏叟批语中的“浙省发”就是余集,然因同号者多、善画者多等原因,并未定谳。

本文将筠圃本与甲戌本的版本关系和畸笏叟、余集、姚玉栋的三角关系互相印证,应能扣死舒序本的藏主就是号筠圃的姚玉栋,畸笏叟批语中的“浙省发”就是余集。反过来,畸笏叟、余集和姚玉栋的三角关系,又能为甲舒特同异文提供合理解释,增加笔者所作可能性分析的可信度。

最后要指出,本文关于姚玉栋-甲戌本-余集的推导,仍需进一步的证明;是姚玉栋因余集而结识畸笏叟,还是余集因姚玉栋而结识畸笏叟,也有待进一步探索。期待学界能发掘出更多的新材料、新证据。

《红楼梦版本研究辑刊》第四辑目录

《青藜阁存书目》与《红楼梦》卞藏本/赵建忠 于鹏

卞藏本第七回与诸本的异同/于鹏

舒序本校抄过程新论/兰良永

从甲辰本双行批谈“脂批”/刘广定

再论甲辰本序言及序作者身份——写在“梦觉主人序”问世240年/张胜利

“甲戌本底本早晚之争”平议(下)/大泽

《红楼梦》成书从“长安”到“金陵”考辨/胡联浩

《红楼梦》化身问题和成书学新探——以甄贾二玉和钗黛一身为中心/书园探梦

对续书中黛玉、甄玉变脸之检讨/成爱君

《红楼梦》回目名演变与广传原本/张杰 程诚

同源上溯法和红楼梦脂本谱系/燕梦征

甲戌本改文举隅/余光祖

《红楼梦》校勘中几处疑难文字新探/石问之

《红楼梦脂评辑校》商补二十则/詹健

龄官画蔷画的什么字/蒋春林

西利尔·白之《红楼梦》英译底本研究/任显楷

南开大学图书馆藏《痴人说梦》版本考略/张昊苏

注释:

[1] 舒序本是确切的乾隆朝钞本,纸质黄脆,自一粟摘录舒元炜序之后,又有所剥落,遂有参考之必要。

[2] 舒元炜曾参校庚辰本,故看过“悬崖撒手”之批。详后文。

[3] 实际上,校改文字也可以写在书眉处。类似“‘AA’,某本作‘BB’”之眉注,常见于各校本。为方便行文,本文暂以旁改为例,加以讨论。道理是一样的,故不另作说明。

[4] 筠圃-竹圃-竹坡-蓝坡,确有义项上的过渡。这两人之间的勾连,说已然证明则过于激进,如视而不见则等于失敏,姑志于此,以待有缘。

[5] 兰良永:《红楼梦脂本源流新探》,《红楼梦版本研究辑刊》第一辑,第18-19页。

[6] 抄手为兼顾效率,一般会先扭头看一句,再扭头默写一句。在扭头看和扭头抄之间,就会形成临时记忆,而临时记忆是不大可靠的,故抄本之异,有时应归咎于抄手的临时记忆。

[7] 实际上是杨藏本的底本,详另文。

[8] 此表实际统计的是己庚蒙戚梦舒列杨中一本独异、七本相同的例子,为适应本课题,特剔出蒙府本和戚序本,理论上讲,数据会有改变,但大方向不会变,遂不再重新统计。

[9] 刘世德:《红楼梦版本探微》,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34页。

[10] 黄一农:《红楼梦中最珍贵的药方“暖香丸”新探》,《中国科技史杂志》2018年第1期。

[11] 疑指向蓝绿色晶体状态。

[12] 诸本有异文,但“之至”二字前置,是己庚舒异于他本的共同异文。

[13] 承陈熙中先生告知,《儿女英雄传》《紫砚山人集》《桃花记》曾用“垫记”一词,《续红楼梦》《十粒金丹》《新窦娥子弟书》曾用“垫着”一词表示“惦着”之意,因此,此处不能算误改。

[14] 庚辰本以“王夫人”同词脱文,脱漏“处见王夫人”五字;又将“的”字形讹为“时”,然后再将“时来”倒为“来时”。以上种种,不大可能在一个环节内完成,故应是抄写链的层累。

[15] 夏薇:《关于<红楼梦>舒元炜序本底本构成的新发现》,《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3期。

[16] 校订者的心里或者会有倾向、有取舍,但未在工作底本上做出取舍,下同不注。

[17] 实际还参考了甲戌本、戚序本,因本文聚焦于己卯本和庚辰摄影本的版本关系,故不枝蔓。

[18] 因条件有限,暂以曹立波先生所介绍者为例,详曹立波:《国家图书馆所藏两套庚辰本的摄影本》,《红楼梦学刊》2009年第5辑,第178、179页。

[19] 勾出符号。以陶洙用庚辰本校己卯本为例,己卯本第二回回末的双行批“语言太烦,令人不耐。古人云惜墨如金,此视墨如土矣,虽演至千万回亦可也”,为庚辰本所无,陶洙遂注明“庚辰本无此批”并予勾出;己卯本第六回的2条侧批,第十回的10条侧批,均不见于庚辰本,遂亦被陶洙勾出;批语之外,正文也有多处勾出符号,如第三回凤姐问黛玉话处,己卯本比庚辰本多出“黛玉答道十三岁了又问道”“黛玉一一回答又说道在这里不要想家”两段文字,亦被陶洙勾出,等等。

[20] 乾隆时有用“页”的用例,如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周易函书别集》所言:“煦于乾之一卦,盖几一百二十页,约近五万字乃始解完。”

[21] 刘世德先生曾列出舒序本的三角恢复符号,详氏著:《红楼梦舒本研究》,第78-80页。

[22] 刘世德:《红楼梦舒本第五回首页行款问题试解》,《红楼梦学刊》2015年第2辑;王朝相:《探解舒序本第五、七回首页异常之谜》,《红楼梦与津沽文化研究》第二辑。

[23] 兰良永:《红楼梦脂本源流再探——以梦舒列杨四本为考察中心》,《红楼梦版本研究辑刊》第二辑,第64-87页。

[24] 有时候会在书眉处改,道理是一样的,为行文方便,暂以旁改为例。

[25] 详笔者前三辑文章。

[26] 张杰:《稗海红楼:古代小说版本DNA初探》,作家出版社2017年版,第86页。另,张先生亦在此书指出,舒序原本经过了甲戌本的同类本的一次校改,故有了甲舒特同异文。

[27] 甲戌本是双人旁,下同不注。

[28] 舒序本的“咧”字,下面有四点水,应是记音字,同“咧。下同不注。

[29] 兰良永:《红楼梦脂本源流新探》,《红楼梦版本研究辑刊》第一辑。

[30] 汝捷:《海阔天空话红楼——访红楼梦插图作者程十发》,《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3期,第98-100页。另,早在1962年,朱南铣先生就曾内部印发《曹雪芹小像考释》一文,此文后来刊发在《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1期时曾直言“脂砚斋想请他画林黛玉葬花像的余集”,惜未知1962年的初稿有无此句。

[31] 百度百科有“中了举人叫‘发解’‘发达’,简称‘发’”之说,然未注明辞源,不排除其解释源于“浙省发”的可能性,故不宜循环论证。

[32] 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故宫出版社2014年版,第163页。

[33] 余集:《秋室学古录》,卷六。《清史稿》则说余集“工画士女,时称曰‘余美人’,廷试当得大魁,因此抑之”。这里以余集的自述为准。

[34] 朝考如殿试例,故亦有直称为殿试者。

[35] 黜,有“废除”“取消”的义项,这里本来就可以解作“取消朝考成绩”。

[36] 与举人大挑的时间相近,候选知县的待遇也相近,未知余集是否被降格“省发”。

[37] 胡铁岩:《玉栋仕宦经历空白期补证——以国家第一历史档案馆新发现的相关档案为依据》,《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20年,第35卷第5期。

[38] 刘世德:《红楼梦舒本研究》。

[39] 余集墓志铭参下图,玉栋墓志铭参刘世德:《红楼梦舒本研究》,第2页。

[40] 杨国栋:《<读易楼图>及其题跋所见清代学人之交往——兼论金农与罗聘的师生之谊》,《中国书法》2022年第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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