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肴难做,遇到好吃的,难得。



如今下馆子请客,预算不充分的话,难免踌躇,举例说,从前可以横扫鸭肴,现在鹅肴突然置顶;同样“曲项向天歌”,档次和价格,鸭肴与鹅肴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一个鹅头1000元,一只烤鸭才200来元;一盆卤鹅和一盆盐水鸭,气场完全不同;一道烧鹅的派头碾压烤鸭……当然,点菜时你亦可选择性忽略,但不免给人落下诚意不足的印象,够呛。

须知不久以前江南一带,无论官府菜还是家常菜,鹅肴登堂入室的频次,根本无法与鸭肴相提并论。

彼时,人们之所以把鹅边缘化,在我看来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据坊间说部,传朱元璋为除心头大患,乘重臣徐达患背疽病时,竟派人送去一只蒸鹅,以致其一命呜呼。于是,鹅为发物之说深入人心,后人避之唯恐不及。二是鹅体格魁伟,肉质粗砺,吃口柴老。三是烹饪鹅肴,办法不多,厨师发挥空间不大。

其他还有什么讲究,我搞不清楚。

江南一带大范围地接受鹅肴,尤其卤鹅和烧鹅,是晚近的事。粤菜打破了人们对于鹅肴的顾忌,同时也展示了处理这类被认为回旋余地不大的食材,具有独到之处。

世界上有几种动物不患癌症,如裸鼹鼠、弓头鲸、盲蝽、大象;有人在这个名单上还添了鲨鱼和鹅——虽然没有被明确证实,但也没被果断移出。鹅肴的勃兴是不是与AI(并非人工智能,而是癌的拼音)没有交集有关?

实话实说,江南人处理鸭肴的得心应手与处理鹅肴的力有不逮形成了反差——老鸭扁尖芋艿汤,熟悉,换成老鹅,陌生;红烧鸭块,普遍,换成鹅块,少见;酱鸭,家常,换成酱鹅,稀罕;爆炒鸭丝,谙习,换成鹅丝,生分……

鹅肴倘若不在烧鹅、卤鹅等非家庭可为菜品之外有所突破,那么想把它请上江南人家的餐桌,比较困难;而把鹅块做成类似红烧鸭块那样的家常菜,就扩大了鹅肴的“势力范围”,是一定的。



我很有兴趣地品尝到一种适合居家烹饪的鹅肴——五味鹅。

五味鹅是广东江门台山的名菜。台山菜自然属于广帮,与经典粤菜的精致细巧比较,略显粗犷乡野。然而正是这个特点,却让食材自然原始的性状和气息得以最大限度地保留。五味鹅便是这样一道貌似土鳖其实不俗的佳肴。

大概100多年前,台山地区汶村等地村民饲养一种叫黑棕鹅的家鹅成风。当地人养鹅不像王羲之那样视其若宠物,也不像电影《古刹钟声》里的特务把它当警犬用,目的还是吃。由于生长环境良好,黑棕鹅机灵好动、肥壮健硕。天长日久,村民们摸索到了一些烹鹅方法,其中沉淀极深、最被认可的一种便是“五味鹅”。

所谓“五味”,即用醋、酱油、冰糖、酸梅酱、咸梅按比例熬成酸、甜、甘、辛、咸五味汁料。由于味道确实不错,“五味鹅”逐渐流传开来,并顺理成章地入了“非遗”名录。

上海或周边的粤菜馆很多,但标榜台山菜馆的不多。恕我孤陋寡闻,似乎只有一家“台城镂月”高张着台山旗帜。

“五味鹅”,卤不像全卤,红烧不像净红烧,既香酥脆口又嫩滑入味,我觉得完全可以引入家庭,便老着脸皮向大厨讨要“基础教程”。承他不嫌,坦陈如下:

选用台山黑棕鹅(生长期约75天,3-3.5公斤重)一只或半只;把香料用油煸香;再把鹅入锅煎至金黄色;两者混合,然后下五味汁;接着碌(广东人把红烧叫碌)约两个半小时,直至收汁;切块,摆盘,上桌。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台城镂月”在汶村“五味鹅”酸甜口感的基础上,另加一点山楂来增加层次。

我的疑问是:那该叫“五味鹅”还是“六味鹅”呢?其实,究竟几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爽口。

我兴冲冲地拿着这个攻略给我家老师看,老师并不激动,只冷冷地甩出一句:“哪儿有卖‘台山黑棕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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