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录》中,描绘京都汴梁之繁华兴盛时云:

“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

“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

“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三言两语说罢,片言只语道尽,一幅盛世清明上河图,浮雕般凸现于眼前:一个商品经济初现、城市社会成形、市民文化繁荣的大宋盛况,在文字中徐徐展开盛世之景。

其中的“青楼画阁、柳陌花衢、茶坊酒肆、伎巧惊人”等字眼,更是将大宋时代初绽“娱乐至死”精神的萌芽与苗头,若隐若现于历史的风流潮头之上……

“娱乐至死”,宋时并无此语,但却有着对此精神的切肤之体验——这就不得不言及当时“好作艳词”的著名词人柳永了。



科举仕途不顺的“柳三变”,其“新乐府”之独创,多为时人所传诵,尤得艺伎之心仪。

传言当今朝廷放榜时,宋仁宗拿着柳永之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御批道:

“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且去填词吧”——遂刻意划去柳永上榜之名。

郁郁不得志的柳永,从此浪迹于勾栏瓦舍,并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不知是以此自嘲自虐?还是自哀自怜呢?

柳永从“白衣卿相”到“浪子才人”,从此“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混迹于市井百姓之中,流连在烟花陌巷之间;颇熟俚言俗语,尤谙男女风情,其香词谱艳曲,屡屡传唱于民间,脍炙人口于坊间,从此留名于宋词青史之上。

像什么“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还有什么“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皆成了大宋时代的流行歌曲,一首又一首、一曲连一曲,唱红于勾栏瓦舍之间。

这个当红流行词人死时,更是上演一出大宋全民追星的狂热剧。



京都城内,汴河两边,百家勾栏自动停业,半城女子素衣送终,甚至还传出追星族们为柳公子殉情自杀的消息——“戏子”一死天下哭,原来不止今日有,大宋王朝早存之!

柳永变身蝴蝶天上飞,地下的人们仍志之——那时,我大宋王朝已有民间小报,相继刊发着柳永生前身后的风流韵事;勾栏瓦舍间的柳生众粉丝们,还集资出版了柳词艳曲的《乐章集》……一个俨然早产的“娱乐至死”时代,仿佛已然诞生于我大宋王朝年代了……

而汴梁城的勾栏瓦舍中,与“柳三变”相好的最有名歌妓,那就是世人皆知的李师师了!

师师姑娘虽不幸坠于红尘中,但其不仅长得靓丽媚艳,且擅长歌舞,琴棋书画亦皆通,还兼具诗词之才,加之她的敢爱敢恨之品性,既获“飞将军”之号,又有“红妆季布”别称。

师师堪称当年汴京城中第一名妓,更乃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皆竞逐的对象。

柳永生性多风流,师师天生更香艳;柳生文才飘逸冠绝于世,师师才华亦不输当下男流——如此般配的干柴烈火一对,岂有不撞出火花的香艳故事?

柳永不仅拿下了李师师,还拜倒在李师师小妹——“小师师”香香的石榴裙下。

柳永还对人炫耀称:“师师生得艳冶,香香于我情多。安安那更久比和。四个打成一个”——“多人游戏”,原来早有渊源,柳永堪称师者之一!



流落风尘的李师师,对于男人而言,当然也谈不上什么从一而终——知名文人柳永,仅仅只是其众多裙下客之一,像一些当朝的达官贵人,也是从此络绎不绝而来,将那勾栏瓦舍的门槛踏破。

比如,朝中肱股之臣的张先和,在与李师师一番风流过后,忍耐不住诗情迸发,遂作《师师令》赞曰:“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唇一点、小于朱蕊”。

当朝宰相、著名文人晏殊之子晏几道,这位官二代也是豪掷千金,同样抱得师师归,并为其赋词道:“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醉后莫思家,借取师师宿”。

知名词人周邦彦,亦未能免俗,也是师师裙下文人骚客之一。

有一故事,言大宋皇帝都成了李师师的最高贵客人;有一次,周邦彦正私会李师师,圣驾突至,周邦彦慌不择路,只好藏于床帷之下。

李师师在服侍宋徽宗时,还给皇上剥了个橙子,曲终人歇后,徽宗悄然走人。

关于此事,周邦彦兴之所致,便填词一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后来,李师师竟然捻出此词,唱与徽宗来听,皇上会出其意,待归于殿上,责蔡京以周词人“收税不足”为由,将周邦彦免去税官,解出京城以放逐。

而不虚“飞将军”之名的李师师,得知此事,竟亲冒风雪,为周邦彦送行饯别。



此后,李师师仍无忌于此,还将周邦彦所谱一首《兰陵王》,再唱于徽宗前:“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李师师边唱边泪,唱至“酒趁哀弦,灯映离席”时,竟无语凝噎——但“多情不被无情恼”的宋徽宗,却未因此圣颜大怒,反而再招周邦彦回都,且敕封其为“大晟乐正”,命他“定正雅乐”。

据《大宋宣和遗事》曰:李师师曾被圣上册封为“李明妃、瀛国夫人”。

但最终,初现“娱乐至死”之风的大宋王朝,在面对金兵直逼开封后,娱乐到无力救国的宋徽宗,则拱手让位于皇子宋钦宗。

从此,李师师失去了当朝的最大靠山,还被废为庶人,并被驱出宫门。

不过,据传,当宋徽宗退位后,李师师则将其一生身心换得的金银,皆献给官府,用作抗金的军饷。

当汴京沦陷,奸臣张邦昌为讨好金人,欲献李师师给金主帅闼嬾。可李师师誓死不从,并痛斥怒骂张邦昌:

“告以贱妓,蒙皇帝眷,宁一死无他志。若辈高爵厚禄,朝廷何负于汝,乃事事为斩灭宗社计? ”

李师师此言方罢,趁人不备,拔下头簪,自刺其喉,一时不死,再折金簪吞下,方从容赴死……



一眷勾栏之女流,不输世上无数之男儿,更是让“戏子一死天下哭”的柳永,也要在此脂粉队中女英杰面前,从而失色无限了!

“靖康”之耻,失掉了“北宋”,但偏安于临安的“南宋”,仍是“西湖歌舞几时休”,新的一丛丛勾栏瓦舍,又开始林立热闹于杭城街头。

人们很快就忘却北国当了人质的徽钦二帝,更不会将李师师这样的艺妓,一直铭记于心;当然,柳三变的媚词艳曲,却会一代代的传唱下去……

在我们如今的二人传等各种戏曲中,在当代丰富多彩、堆积如山的流行歌曲里,仍然有着柳永词赋的生命力再现……当下娱乐圈的热闹非凡,其中“娱乐至死”的魂魄,至死都不会消失!

当然,我们所言的“娱乐至死”,并非全然毫无意义、别无价值,其实,娱乐,也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与阶段的必然产物。

娱乐精神,也是人类生活中的一种必须品——它既是商业社会、市场经济的附属产物,也是人性与人生中的必要点缀。

但是,当娱乐走向了极致化,到了“至死不醒和不归”的地步时,我们就要有所反思与反省了。



像大宋之时,不仅文人墨客,还有达官显贵,更有一天之下、万民之上的皇帝,也成了“娱乐至死”精神的典型性代表。

甚至,到了“不知亡国恨”的地步时,如果仍然不知对“娱乐至死”的反省,那就是举国上下都颠倒了人生与社会的本末,最终遭到朝代更替的反噬,也就会成为历史的必然了。

今日此时,“娱乐至死”的内容与精神,早已深入到我们的社会之骨髓中——我们当然不能完全否认娱乐精神的存在与意义,这本是人生的必需之元素,也是维持社会稳定的一大旁生之手段。

但是,如何让娱乐有度,而非让娱乐无边无界,麻醉了国人的所有精神;让娱乐人物与事件的声音,占据了社会的最多、最大资源;让“娱乐至死”的泡沫,铺天盖地而来毁损了我们的漫漫前路?显然,这已成了今日今时之今人们,非常值得反思的一大社会问题!【原创评论:瑜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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