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北新桥的做書办公室面试兼职,当我自我介绍之前是做公关的时候,刘松明显愣了一下。

在大众认知里,女公关给人的印象大概是上世纪的电视剧里长袖善舞、高跟鞋踩得噔噔响的样子。但实际上,公关=企业宣传部门,如果说图书编辑的工作是包装一本书,公关的工作就是包装一家公司,而我的上家是一个公关玩到飞起、一年狂亏几亿的科技公司。在那里工作了三年,写了一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稿子后,我时常产生恍惚:

“我是个骗子,我在制造文字垃圾。”

“我的工作毫无意义,我是社会的蛀虫。”

彼时,我一直觉得图书编辑才是一种令人尊敬的、意义感拉满的工作,尤其是经常在做书公众号看到很多编辑吐槽这份工作钱少事儿多,但还一直在严肃文学阵地坚守着,就会觉得这份坚持更加难能可贵。

因此我说,我想做这份兼职,因为我想支持好内容。


“100位编辑的2024年度之书”书展的某个热闹非凡的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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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是为了继续出版”,路过的顾客总会略带思考的读出这句slogan。我猜测想出这句话的编辑,心情就好比产妇在产房第一次看到新生儿时,心想不求TA这辈子能大富大贵、只要能开心快乐的活着就好。

第一天来书展上班,刘松说,你先巡场。我自诩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但这次的书展还是给我很大的震撼。一个是感叹新书选题角度之清奇,比如研究避孕药如何影响女性的思维和情绪、女性进食障碍研究、六朝精神史的变迁等。我一个不常看书的朋友来看过之后不禁问,为什么你们要选这些没人爱看的书,这样能挣到钱吗?如果是教人怎么炒股赚钱之类的实用性书籍说不定买单的人会多一些。我觉得,不畅销≠不成功。从出版历史上来看,有时候好作品并不一定被当下认可,可能是它已经走在了社会的前面。有一位编辑经手的《低头思故乡》半年只卖了51册,但销量并不能完全反映书的价值。

另一个感受是近年来图书在阅读体验上的升级,看到编辑从纸质、触感、到封面、排版所经过的思考、试错,就能感受到编辑的巧思和创新。比如《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他的位置》和《小鸟啃坏玫瑰还说人类脾气太暴躁》这两本一组的泰戈尔诗集选,如果直接用《泰戈尔诗集》做书名估计无人问津。年轻的二次元编辑的加入给了文学二次生命。


(图片来自小红书)


女性议题是书店里最热门、也是占比较大的类目

女性议题也是书店里热门的类目,这次展出的书籍包括《我要快乐!》、《女性卫生用品的社会史》、《服美役》、《初老的女人》等等,但也能看到当前的舆论环境下,女性主义话题的敏感和遮掩。比如这本《情绪疲惫的你》(英文书名the emotionally exhausted woman),手写卡片上陈述着编辑的妥协和无奈。与此类似的还有《成为母亲的选择》(英文书名regretting motherhood)、《成为母亲的自由》(韩文书名我不想当妈妈)、《有恨意但不离婚的妻子们》(日文书名希望丈夫赶紧去死的妻子们)等等,不禁感叹有时候编辑背的锅一点不比公关少。


书店是打破单向输出的互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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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快闪书店的选址在THE BOX,是一个“潮到风湿”的年轻人聚集地,我每天在(恨得牙痒痒的友商)茑屋书店旁边的网红面包芦灰买午餐,再在快闪书店旁边的荷田水铺买杯奶茶,以便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偷偷嘬两口,就这样开启一天的工作。大言不惭地说,在做书兼职比摇奶茶轻松得多,经我观察,旁边奶茶店的时薪跟这里一样,但他们要一直站着,周末时常会因为爆单而手忙脚乱。


开店后的收银员视角

幸运的是,读书人的规矩是最少的,因此书店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可以坐着看书。我时常疑惑为什么导购之类的服务业一定要让人站着,有做服装业的朋友解释,“因为坐下就懒得站起来了,会怠慢顾客。”在书店虽然可以坐着,但每次有顾客来收银台,我都会恭敬的站起来问好,毕竟顾客愿意花高一倍的价格支持线下书店,就是衣食父母,情绪价值一定要给够,甚至之前上班时都懒得化妆的我都开始天天化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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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松有时来这里和员工开会,讨论25年的计划。店长隐晦地说,目前做书也就四五个稳定员工,偶尔有来实习的同学,毕业后就会去找别的(钱景更好的)机会,因此忙起来很缺人。我问,为什么国内的书店总是这样惨淡经营,但国外的就活得很好。店长说,因为国外有图书定价保护法,来保障实体书店能够活下去,而国内网络图书的低价竞争,让实体书店举步维艰。可以说中国的书店在恶劣的环境下夹缝生存,不久前还有野梨树书店、刀锋书店等独立书店发起自救直播,或者干脆倒闭,还能坚守下去的人都是很有韧性的。

在很多人看来,开一家书店、咖啡馆是人生理想。我曾在大理拜访过小路书店,由一个女生经营,已经开了三年,10来平米的书店堆满了她精选的书籍,也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但我经常看到她在朋友圈发“不如关门算了”之类的牢骚,她说,这家书店困住了她。我深感不解。直到打工一周后,我有点理解她了。果然,祛魅最好的方法是拥有。


新书的录入、打价签和上架是书店最繁重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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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曾经一心只想赚钱的俗人,我总试图在世俗和理想之间找一个平衡,因此想要趁机窥探图书编辑的生存状态。跟我同年的店长節君也曾是个大厂社畜,如今已经在西单更新场店做了两年店长了;雨波老师从毕业就在做書工作,是最资深的员工。我不禁想问他们“一直做这行的话父母会有意见吗?“工资比在大厂下降很多会不会有些心里不平衡?”“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工作,以后去内卷的互联网公司应该会不适应吧?”。但话到嘴边被我咽下去了,因为众所周知,既要又要的生活是不存在的,能为理想主义买单是很贵、也是很珍贵的。

新年了,祝愿天下所有的读书人、编辑和店长都能赚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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