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翎谕
本文声明:本文为短篇小说,内容纯属虚构,请理性观看
前言
爷爷奶奶去世后,每年带领全家清明祭祖,成了父亲最后的坚持,他总想帮爷爷守住这个家。
然而去年清明节上坟后,我爸直接解散了家族群,还说以后不再每年聚餐。
细想起来,这场变故的伏笔,或许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埋下。
01
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下有三姑和小叔。童年的记忆,在他心里是一本难以翻开的书。
七十年代末的农村,贫困如影随形。每天凌晨四点,当整个村子还沉浸在沉沉黑暗中时,年仅十二岁的父亲就必须摸黑起床。他轻手轻脚地穿过狭窄的堂屋,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家人。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寒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那时的冬天格外漫长,家里买不起煤,只能靠烧柴火取暖。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后山砍柴,他的手上常年冻疮溃烂。
家里虽然有一盒冻疮膏,但是父亲从来不能用。
“要留着给你大哥,读书人的手指头不能裂。”这是奶奶的原话。剩下的,也都优先给了年纪最小的小叔。父亲只能偷偷用些猪油抹在伤口上,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吭声。
在这个讲究长幼尊卑的年代,父亲和三姑的命运如出一辙,都是家中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大伯是家里的骄傲,从小学习优秀,是全家人眼中改变命运的希望;小叔是老幺,天生受宠,就连吃饭时都能多得到一块肉。
每年寒冬,父亲穿的都是大伯淘汰下来的棉袄。那件棉袄上的补丁一层叠着一层,邻居家的孩子背地里笑话他,他就把棉袄的领子竖得高高的,假装没听见。
过年吃饭时一大家子围坐在方桌旁,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煤油灯的光。奶奶总是将最大的鸡腿夹给大伯,说是“读书人要补补脑子”。
而父亲的碗里永远只有一双鸡爪,“干活的人就该吃这个补筋骨”,这句话他听了十几年,说得多了,连他自己也信了。
春天来临的时候,田野里一片忙碌。看着大伯背着崭新的书包走向县城最好的高中,父亲只能默默地低头干活。
那年他刚上初二,虽然也爱看书,成绩也不差,但在家人眼中,读书是大伯的专利,他的天职就是种地。
收学费的那天,永远刻在了父亲的记忆里。爷爷站在田埂上,手里捏着皱巴巴的钱,沉默了许久。
阳光照在他佝偻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老二,你就别上了吧,家里养不起两个读书的。”这句话,成了父亲求学路上的终点。
那天回家,他把自己关在柴房里哭了很久,但第二天天不亮,他依然准时起床生火。
从此,地里的农活成了他的全部。天不亮就要下地,烈日当头时就蹲在田埂上,就着咸菜啃几口冷饭。
他的手掌渐渐长满老茧,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那个爱读书的少年,在农活中慢慢消失。
三姑的遭遇更令人心酸,她不仅成绩出众,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还因为字写得好,经常被老师叫去誊抄黑板报。
但在那个年代,三姑也早早不上学了,到了年纪就被爷爷奶奶安排了亲事,嫁给了镇上开副食店的小商贩。临出嫁那天,她偷偷把自己的课本塞给父亲,说:“二哥,你替我保管好。”
反倒是学习平平的小叔,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爷爷奶奶还是想方设法托人找关系,让他念完了高中,后来在县城谋了差事。
后来的日子,父亲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先是去县城工地搬砖,一天要搬几千块砖,晚上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后来听说南方的工厂工资高,就跟着村里人坐着绿皮火车去了广东。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他每月都要到邮局排长队给家里寄钱,信封里装着大部分工资,只留够自己吃饭的钱。
那些年,他的汗水浸透了南方的工厂,北方的工地,换来的钱都寄回了家。对于这份命运,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仿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02
八十年代末,大伯大学毕业,赶上了最后一批包分配的好时候。他被分配到了市里一所重点中学当老师,很快就在城里安了家。
那时的教师是令人羡慕的铁饭碗,工资虽然不高,但福利待遇好。
父亲还记得大伯分房那天,全家人都去了市里。那是一栋六层的教工宿舍楼,虽然只有五十多平米,但在当时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待遇了。
奶奶拉着大伯的手,眼泪都笑出来了:“咱家终于有个在城里的房子了。”
可是生活的改变也悄然带来了距离,大伯在城里住下后,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电话里都说工作忙,要备课改作业。
三姑嫁去镇上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丈夫的副食店生意一般,又爱打麻将。
为了补贴家用,三姑白天在店里干活,晚上还要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但每次回娘家,她都是笑着说:“日子还过得去。”只有父亲知道,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多少心酸。
小叔的日子倒是逍遥,一个月工资虽然不多,但很清闲后来还成了正式工,以后有退休工资。
可他总觉得自己吃了亏,经常抱怨说:“要是早些年也能像大哥一样去读大学就好了。”每次回家,他都要提起这茬,说现在的工作太委屈他了。
而父亲,凭着这些年在外打工的积蓄,在镇上开了家小五金店。他没什么文化,但勤恳踏实,对待客人总是笑脸相迎。
店里不仅卖各种五金工具,还提供修理服务。慢慢地,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在镇上也有了些名气。
爷爷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每逢过年,他都要求全家人必须回老家团聚。
在他的强势要求下,这个传统一直延续着,但那份真挚的亲情,却在岁月中悄然流逝。
印象最深的是零三年的那个除夕,大伯一家破天荒地按时回来了,却是为了商量老家的宅基地的事。
那时候镇上开发商看中了村里的地,要征用做开发区。大伯站在堂屋中间,掰着指头算现在地价多少钱一亩,房子折迁能分几套,说得头头是道。
“趁现在行情好,赶紧把地都卖了,换套城里房子多好。”大伯这样说着,眼睛却不敢看爷爷。爷爷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这是祖宗留下的地,怎么能说卖就卖?”
那顿年夜饭,格外沉闷,奶奶照例将最大的鸡腿夹给大伯,却被他推辞了:“现在都讲究健康,少吃肉。”
倒是小叔,一个劲地给爷爷夹菜:“爸,你多吃点。以后我多回来看您。”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借口单位有事,匆匆走了。
三姑全程不发一言,埋头吃饭。她虽然嫁得近,但因为前些年和爷爷奶奶闹过一次不愉快,现在回家也是少言寡语。
那年她来借钱给儿子交学费,爷爷没借,说是要留着给小叔儿子将来上学用,这个结还一直解不开。
爷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他还是固执地要求全家每年团聚。他总说:“我这把年纪了,就想看看你们和和气气的。”可谁都知道,这种和气,不过是在他面前的一场戏罢了。
每到这时候,父亲就会想起小时候在田埂上的情景。那时候虽然穷,但大家还能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现在条件好了,住进了楼房,开上了小车,可那种真挚的情感,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回来了。
03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清明节成了全家人必须团聚的日子。这是父亲定下的规矩,他说:“人在世时没能好好尽孝,现在至少要让老人在地下安心。”可每年的扫墓,却总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第一年清明,天还蒙蒙亮,父亲就带着香烛纸钱来到了山上。清晨的山林笼罩在薄雾中,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独自一人跪在墓前,低声说着这一年的经历。直到太阳升起,其他人才陆续到来。
大伯总是踩着点来,每次都说堵车。他站在一旁指手画脚:“这个位置不对,那个摆放不讲究。”可真要动手清理杂草、摆放祭品时,他又以腰疼为由站在一边。
三姑从不多说话,默默地擦拭墓碑、整理祭品。她的眼神有时会停留在墓碑上,但很快又移开。
有一年,她突然在祭拜时失声痛哭。父亲知道,她是想起了当年求学无门的事。那次之后,三姑再不在祭祖时流泪,但她眼里的恨意却越来越明显。
小叔每次来,都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他抱着墓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没人疼我了。”
可他很少带祭品来,每次都说忘了买或者来不及准备。父亲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多准备一份。
表面上看,一家人还算和睦,但暗地里的龃龉却与日俱增。有一年清明,天气特别闷热,大家累得满头大汗。
大伯突然说:“现在火葬不是挺好的吗?到时候骨灰盒往殡仪馆一放,也省得我们年年跑这么远。”这话让父亲当场变了脸色,但他还是忍住了。
每年的祭祖仪式,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父亲跪在地上磕头时,总能感觉到身后不以为然的目光。他知道大家来这里,更多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缅怀。
去年的清明节,成了压垮这个家庭最后一根稻草。那天阴云密布,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大伯一家足足迟到了两个小时。等他们姗姗来迟时,其他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大伯还在那里解释:“高速堵车,没办法。”父亲看了看表,欲言又止。
祭拜结束后,表哥突然开口:“老宅年久失修,一直空着也是浪费。我看不如卖了吧,大家分了钱各自也能改善改善生活。”这话一出,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小叔第一个响应:“我同意,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钱不能分给三姐,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分”三姑听到这话,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但她只是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父亲站了出来:“老宅是祖上留下的,再破旧也是我们的根。卖了老宅,就等于把根都断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爹生前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家,老宅要是都卖了,我们这些人还算什么一家人?”
没想到大伯也开了口:“老二,你就别装得这么重情重义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搁这儿说什么根不根的。卖了分钱,对大家都有好处。再说了,你不也在镇上买了房子吗?”
父亲愣住了,他确实在镇上买了房子,可那是他辛辛苦苦打拼来的。老宅承载的是几代人的记忆,是这个家庭最后的纽带。可现在在其他人眼里,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坐在车里父亲手微微发抖,眼角有些湿润,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家族群。
群里还在讨论着卖房分钱的事,大伯已经在打听房价,小叔在算分到手的钱能买什么车,连一向沉默的三姑也发了个“随便”的表情。
父亲深吸一口气,打开编辑框,慢慢地打下一行字:“从今往后,各过各的。
手机屏幕暗下来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老宅,冬天全家围着火炉吃着年夜饭……
可这一切,终究成了回忆。那个期望兄弟姐妹和睦的老人已经走了,留下的这些人,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父亲关掉了手机,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雨,轻声说了句:“爸,儿子没能替您守住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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