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明
明天是白秉下葬的日子，今天灵棚前突然走来一位不速女人。她实际年龄64岁，看着却很年轻，瘦小机灵，清秀的目字脸，一双黑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穿着一身深色旧衣裤，浑身上下透着精明。她蹲在供桌前，嘟嘟囔囔边说着什么，边点燃了一沓冥币，然后站起来，对着白秉的遗像和骨灰盒拜了三拜，又噗通跪下来，前额点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满眼盈泪，稳步走进灵棚右边的账房，从手提包里取出整捆的一万元，轻轻放到了桌子上。管账的问她：“大姐，你什么名字？与白老师（白秉是教师退休）什么关系？”
“关系学生，名字章华，立早章，中华的华。”章华说话犹如快刀砍树枝，干脆利落。
这是谁呀？白秉的老伴懵了，儿子儿媳一时也呆了。
白秉的老伴姓董，名睿。白秉今年80岁，董睿今年72岁。她急忙向章华迎了过去，颤颤巍巍上前拉着章华的手，“你是——”
章华一只手扶着董睿的胳膊，一只手指着灵棚旁边一块无人的地方，“走，咱到那边说。”
二人站定，章华双手握着董睿的双手开了腔：“你就是白老师的爱人董大姐吧？”
“嗯，是的。”董睿哼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章华非常勉强地咧了一下嘴，“18年前白老师在公园玩单杠摔折脚踝骨，有人打120电话送他到市人民医院，并替他预支了5000元入院费，至今未还，这个事你有印象吗？”
“有，有。这事你也知道？”
“不仅知道，并且非常清楚。”章华摇了摇董睿的双手，“大姐，那个送他的人就是我，我是公园保洁员。白老师退休后，每天中午到公园散步锻炼，经常帮我捡烟头、纸屑等垃圾，我们可熟悉啦。那天他摔下时我正好在跟前，看他伤的厉害，急忙打120电话，我随车到了医院办完手续，他给你们打电话后，催我赶快离开。因为那时我丈夫去世不到半年，我是一个寡妇，他说你非常爱他，怕你知道一个寡妇送他来医院，并交了入院费，吃醋受不了。我听他的，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哎呀，太谢谢你啦！”董睿也把章华的手摇了摇。“当时我儿子问他，‘爸，是谁送你来的？谁交的入院费？’他说不认识，人家做好事不留名，走啦。你看看这事办得算个啥呀！”
白秉的儿子看到两个老人拉着手谈得很激动，急忙送过来两把椅子，让二位老人坐下来说。
二人坐稳，儿子离开，章华伸手拍了拍董睿的膝盖，轻声告诉她，“住院的5000元，当时是我手机上的全部资金。白老师肯定没告诉你，他在住院的20天内，同事和朋友们，纷纷往他手机微信上红包、转账一万多元，他早在手机上转账还我了。放心，今天我把我俩之间的事，一件一件都告诉你，你千万别生白老师的气哟。”
“放心，死者为大，他一直都对我忠贞不渝，体贴备至。”董睿也伸手拍了拍章华的大腿，揉着眼窝，颇有世故地哽咽着说道：“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章华温情地看着董睿的脸，“有一次他开车送你回娘家，送到后急急开车回来，说是朋友有邀，必去不可，其实是我让他开车陪我，到机场接我爸的。我爸一千多公里外来看望我，他年龄大了，行动不太方便。这个事你记得吗？”
董睿冷冷地笑了一下，“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他催着我急走，说是回来有急事，路上开的很快，到了我妈家的楼下，他停好车没下车，我一下车，他调好车头，就急慌地走了。”
“你现在知道后不生气吗？”章华恭恭敬敬地问道。
“生个屁气呀，他办好事又不是办坏事。”董睿言词有点粗糙，态度却非常亲昵。
章华慢慢将身子转向董睿，“还有一件事，我也向你说明吧，5年前听说你有病住院，是不是有人偷偷为你家交了五千元住院费？”
“有的，有的。”董睿有点激动，“那是你交的？”
章华微微一笑，“不是我交的，是我女儿交的。”
“你女儿？”董睿有点吃惊。
“我女儿交了钱后，白老师问了我几次，他怀疑是我交的，至今我就没有承认。”说到此，章华叹了一口气，“说起我女儿，更得感谢白老师。我女儿高中阶段，各科成绩都还可以，化学是她的弱项，听说白老师退休前是在市一中教化学的，我求他帮我女儿辅导一下化学行吗，他毫不犹豫就答应啦：‘行，行。’连着一年多，每逢周日的中午，他都牺牲自己的锻炼和娱乐时间，在我家里为女儿补习化学课。为了感谢他，给他买了礼品他不收，微信给他转了补课费，他拒收。千叮咛万嘱咐，‘保密，保密，你一个寡妇不容易，我为你女儿进点义务心里舒服。你一个年轻寡妇，我一个糟老头，外人知道后，还不知会怎么编故事哩，我爱人——（说的是你），知道了，还不知会往哪里猜想呐，这样对你对我对我的家庭都是有害无益的，咱们何必自找麻烦呢。你只管上班，一切都别乱想乱操心。’”
“你女儿现在怎么样？”董睿关切地问道。
“经过白老师的辅导后，我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大，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被招聘到国家的一个重要部门上班，工资老高了。”章华在悲伤之后有点兴奋了。“我退休后，这几年一直住在北京女儿那里，为他们做做饭，看看孩子。我与女儿一直不忘白老师的恩情，我与他一直保持微信来往。这件事你知道嘛大姐？”
董睿听得愣了神，“不知道，不知道，我不会玩微信。”
章华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低沉，“最近好几天，我发微信白老师一直不回话……”
没等章华讲完，董睿就接上了话，“哦，我儿子说，他爸手机上有个叫‘忆往昔……’的，一直在问他爸一切好吗的那个人，就是你呀！”
“是的，我发现白老师不回话，很反常，一定有什么事，就让我一个朋友打探消息，她告诉我白老师去世了，运回了农村老家，说是明天要下葬，我让她打听好你家村庄的名字后，昨天从北京坐飞机回来，今天连忙赶来送白老师一程。他是我家的大恩人呀！为了感谢他，多次微信转钱他不收，今天特此……”说到此，章华眼泪刷刷往外涌，董睿也悲泪盈盈……
【作者简介】刘小明，笔名：刘明、刘愚，河南省济源市人。退休后现居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河南省作协会员，焦作市作协会员，香港中国现代作协会员，华夏精短文学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委会员。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共计千余篇首，25次在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奖，有个人作品集5册，多篇作品入选国内外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