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人生如梦,岁月无情。当我们回首往事之时才发现,原来那些曾经的悲伤和痛苦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留在心中的只是一份美好和温暖。
我是一名老知青,曾在吉林省洮南县插队落户生活了整整九年,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才回到了北京。前几天整理以前的旧书籍,意外发现了夹在书本中的一张老照片,当年在洮南县插队落户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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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忘不了1969年的那个春天,就是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季节,我和几名同学跟随大批北京知青乘坐火车离开了北京,开启了我们下乡插队落户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生涯。
无情的列车经天津,过山海关,再途径沈阳,一路狂奔,最终把我们拉到了遥远的吉林省境内,最终我们乘坐马车来到了洮南县北部的平安屯,我们十二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平安二队插队落户,成了平安二队的插队知青。
分派在平安二队的这十二名北京知青,我们三名男生和两名女生是清华附中的,另外七名知青是其他中学的。二队的李队长淳朴又热情,他让我们临时住在下生产队的油坊里,还安排一名大嫂帮我们烧火做饭。
吉林的3月天气还很寒冷,和我们北京的冬天差不多。未融化的残雪随处可见,河道里还有厚厚的冰冻。我们在户外活动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名叫赵明生的男生还习惯戴一个白色大口罩,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来到平安二队没几天,我去屯子南边的水井挑水,正好碰上一位中年大叔也来挑水,那位大叔穿着虽然也很普通,但一看就不像是农村社员。我刚想跟他打招呼,他却先开了口:“你们是北京来的知青吧?我姓王,家是长春的,也是下放到这劳动锻炼的,就住在牛棚前边的那三间房子里,离你们居住的地方很近,有空去串门吧。”“我是北京来的插队知青,我叫陈兴华,抽时间我们去拜访您!”我笑着说道。长到十八岁,我还是第一次使用“拜访”这个词语。
过了几天,我和赵明生去看望省城来的那位王大叔,王大叔对我们很热情,给我们搬凳子让我们坐,张阿姨(王大叔的爱人)还忙着给我们倒开水。
原来,王大叔是省城的干部,张阿姨是医院的医生,好像因为什么问题,他夫妻俩被下放到平安大队劳动锻炼了,大队书记把他夫妻俩安置到了平安二队。
春耕备耕生产开始前的那段时间,地里没什么要紧的农活,李队长就没给我们安排农活,他说让我们先在村子里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等春耕备耕生产开始以后,再让我们出工劳动。
隔三岔五,我们知青就去省城来的下放干部王大叔家串门,王大叔很有耐心,愿意让我们去他家串门,让我们给他讲北京的一些事情,还鼓励我们空闲时间多看书学习。一来二去,我们就跟王大叔夫妻俩熟悉了,他们家养的那只小黑狗看到我们就摇着尾巴迎上来,不像刚开始那样不友好了。
春耕春播生产开始以后,我们知青就跟着社员们一起往地里运送土杂肥,李队长手把手教我们干农活,手把手教我们使用劳动工具。王大叔也下地干活,但李队长不让他干重活,让他担任队里的记工员,社员往地里挑粪,队长就安排他在场院给社员们往篮子里装粪,一天十分工,一分都不少。
春耕春播生产结束后,等大田里的苗齐了,就该间苗锄地了。别看王大叔是省城下放的干部,可他间苗锄地都很内行。李队长手把手教了我们半天,我们才勉强学会使用锄头。后来在王大叔的耐心示范指点下,我们才慢慢掌握了间苗锄地的要领。
从春耕春播一直忙到了秋收结束,交完了公粮,分完了口粮,预留的粮食种子都晒干扬净送到队部的仓库里,一年的农活基本就结束了,也就到了冬季农闲时节。冬季农闲队里偶尔也有零杂活,比如到牛棚挖牛粪垫牛圈,有时也帮饲养员铡草料,一个月也干不了几天活,其他时间也就呆在家里猫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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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工劳动的时候,我们几名男知青就到王大叔家串门,去他那里借书看,听王大叔给我们讲一些做人的道理。谁有个感冒发烧,就去找张阿姨要点药,张阿姨那里也有针剂,除非感冒症状比较严重的,一般的感冒张阿姨是不给打针的,她说感冒了多喝水多休息,三五天就自愈了。打针吃药只能减轻一点痛苦,并没有什么治疗作用。
冬季下雪后,道路湿滑难行,平安二队就一口水井,还在屯子的最南边,屯子北边的老乡包括我们知青和王大叔家吃水都很困难,王大叔就提议在他居住的院门外那片空地上挖一眼水井,方便别人也方便自己。
说干就干,王大叔征得了李队长的同意,我们就开始挖井,李队长和附近的社员也来帮忙。因为平安屯地处低山丘陵区,那里地表土层浅,土质坚硬,地表土层以下就是岩层,给挖井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刚开始进展很快,五六天的时间就挖完了冻土层,可到了岩石层,就得用钢钎大锤一点一点艰难地开凿,进度非常缓慢。难怪之前村里没有水井,屯子里唯一的一眼水井还打在了屯子南边的低洼处。打井前王大叔和李队长虽然估计到了这一点,可实际难度比预计的大很多。
一个冬季,只挖了三米多深,要不是社员们来帮忙,单凭王大叔和我们几名知青,连两米都挖不了,那岩层也太坚硬了。后来王大叔提议重新选址,李队长说除非到屯子外围打井,屯子正好处在高岗上,换个地方也是同样的情况。
第二年冬季,我们继续凿岩层,大约又挖了一米多,下面的岩层就没那么坚硬了,我们信心大增,春节前总算挖出了水。
春节过后,又往下挖了一米深,就大功告成了。水井里的水清澈甘甜,比屯子南边那眼水井里的水好喝。
到了夏季挂锄的时候,李队长安排几名社员拉来石头,垒砌了井台,王大叔自掏腰包,置办了一架辘轳,大大方便了乡亲们吃水,我们吃水也不用跑到屯子南头的水井挑水去了。因为打井这事,公社知青办表扬了我们平安二队的知青,上级领导和大队书记也表扬了王大叔。乡亲们都说王大叔心地善良有爱心,为屯子里办了一件大好事。
之后的日子里,王大叔还带领我们知青修路,办夜校教社员们识字,屯子里的老乡生病了,张阿姨就义务瞧病送药。提起王大叔夫妻俩,乡亲们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1974年秋天,上级来了调令,调王大叔夫妻俩回省城工作。王大叔回城前,把他家养的鸡都分给了乡亲们,吃剩的口粮和一些带不走的生活用品也都送给我了乡亲们。王大叔还送给了我几本书和一个暖水瓶,当时我的暖水瓶正好打坏了。
一切都基本安排妥当了,王大叔还是遇到了一件难办的事情,那只大黑狗养了好多年,他夫妻俩对那只狗的感情很深,带回长春不现实,送给乡亲们吧又舍不得,纠结了好久,王大叔决定把他那只心爱的大黑狗托付给我,让我替他们喂养。王大叔还送给我三十斤全国粮票,给了我们半袋子玉米面。
王大叔回城的时候,全屯子的父老乡亲都来送行,光煮鸡蛋就有两挎包,还有小米面和小米,乡亲们的盛情难却,王大叔只好收下了乡亲们的心意。李队长套了马车,我和李队长一直把王大叔夫妻俩送到公社汽车站。到了汽车站才发现,王大叔家的大黑狗不知什么时间追来了,它扑到王大叔身上,呜呜叫,像是在哭。
等王大叔夫妻俩上车的时候,我想尽一切办法把大黑狗引开了。送走了王大叔夫妻俩,费了好大劲,我和李队长才把大黑狗弄到马车上,一路上大黑狗呜呜叫个不停,我还看到它流下了泪水。
回到知青点,我给大黑狗煮了玉米糊糊,里面泡上一个窝头,端给大黑狗吃。大黑狗趴在我们知青点的院子里,一口也不吃,看也不看。李队长说等它饿了,它就会吃。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看院子里没有大黑狗,赶紧出去找。来到王大叔居住的院门口,只见大黑狗趴在院门口,看到我汪汪叫了两声,又趴在了原地。我想把它抱回知青点,大黑狗挣扎着不让抱,还冲我汪汪叫。没办法,我只好回到知青点,把狗食盆端来了。
过了两三天,大黑狗还是不吃不喝,我和刘明硬是把它弄回知青点,用一根绳子拴在了院门口,把狗食盆放在它跟前。
第四天早晨起床,我发现大黑狗又不见了,它挣脱了脖子上的绳套,狗食盆里的狗食一点都没少。我赶忙来到王大叔居住的院门口,只见大黑狗趴在院门口,院门口还有几个形状各异的窝头,窝头应该是左邻右舍的老乡放那的。
看大黑狗一口东西也不吃,我和刘明就强行喂它,结果一点都喂不进去,刘明还被大黑狗咬了一口。到了第七天,大黑狗死在了王大叔居住的院门口,门口那个破盆里的窝头和大饼子一点都没动。
我抱着大黑狗哭了半天,好几位心软的社员也陪着我抹眼泪。刘明和两名男知青帮忙在屯子外面挖了一个深坑,把大黑狗埋在了公路边。大黑狗死了,王大叔交给我的任务我没能完成,我心里很难受,也觉得对不住王大叔夫妻俩。
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北京工学院,离开平安二队那天,乡亲们也都来为我送行,李队长还代表队里给了我二十块钱。我偷偷把那二十块钱加上我的二十块钱留给了刘明,刘明是平安小学的民办教师,我想让他给学生买一些学习用品。
1978年夏天,刘明考上了四平师范学院,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四平,在一所中学任教,后来调到教育部门任职,直至退休。
1995年秋天,我到长春开会学习,分别二十一年后,我见到了敬爱的王大叔和张阿姨,说起了当年在平安二队的生活经历,也说起了那只大黑狗。王大叔说他早就知道了这事,之前他回过两趟平安屯,听李队长和乡亲们说了大黑狗的事情。他还说给我出了个难题,让我挨累还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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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春开完会,我和王大叔一起回到第二故乡看望了老队长,看望了乡亲们。老队长杀鸡款待了我俩,还陪着我俩到当年的知青点看了看,看了看当年我们挖的那眼水井。我俩离开时,乡亲们送了不少小米和绿豆,老队长和他孙子一直把我俩送到公社汽车站。
过了不久,我就得到老队长去世的消息,没想那次相见,竟成了永别,我伤心难过了好久。
知青岁月已渐行渐远,剩下的也只有回忆了。每当回想起当年下乡插队的情景,我心里就百感交集,感慨万千。感谢老队长当年对我们知青的关照,感谢王大叔当年对我们的关爱和教诲,感谢淳朴善良的乡亲们!曾经的苦难早已随风飘远,留在我们心里的只剩下了美好和温暖。
作者:草根作家(感谢陈兴华老师真情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