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钱到底是啥意思?”小舅站在堂屋门口,声音低低的,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

堂屋里顿时安静了,连窗外的风吹动门帘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那天,是外婆出殡的第三天,丧事刚刚办完,亲戚们陆陆续续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们自己人。母亲和大姨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谁也没想到小舅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小舅一向话少,性子憨厚,连平时家里的事都插不上几句话,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钱。

母亲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李成,你这话是啥意思?”

小舅没看母亲,只是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后摊在桌上:“我把这几天的花销记下来了,咱妈的葬礼一共花了九千多,礼金收了将近一万五,扣掉花销还剩五千多块钱。”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这钱不能就这么算了。”

堂屋里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大姨皱着眉,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咱妈刚走,你就跟我和你二姐算这些?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舅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姐,你们听我说。这些年你们对咱妈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可咱妈的葬礼是咱们姐弟三个人的事,礼金是别人送给咱妈的面子钱,不能全都让你们俩贴着。”



母亲一下急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你这话说得是啥意思?你日子过得难,我们不也没让你掏一分钱吗?这些钱我们出得心甘情愿!”

小舅摇了摇头,倔强得像一块石头:“不行,这钱不能全让你们出。要么咱们把礼金平分,要么谁也别走。”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谁也没说话。

那天风很大,堂屋的门帘被吹得直打卷,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外公坐在炕边抽着旱烟,半天没吭声,眼神却复杂得很。

母亲红了眼圈,声音带着哽咽:“李成,咱妈走了,你还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大姐没把你当回事?”

大姨也叹了口气:“是啊,咱妈在的时候,我和你二姐没少帮衬你们家。你现在倒好,葬礼刚办完就提钱,这是让人寒心啊!”

小舅低着头,不说话,手却攥得紧紧的。

我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小时候,家里每次过年回外婆家,总能看见小舅蹲在院子里剥花生,笑眯眯地往我们手里塞瓜子糖果。他总是那个最温和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倔?



母亲和大姨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外公叹了口气,把旱烟袋往炕上一放:“行了,都别吵了。李成说得对,你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不能总是操心娘家的事。礼金就按他说的分了吧。”

母亲和大姨听了,更急了:“爸,这钱是咱妈的面子钱,咱们不分!”

可外公却摆了摆手:“都别说了。你们俩也是为咱家好,可你们也得为各自的家庭想想,回家怎么跟人家交代?分了,省得以后再起矛盾。”

最后,钱还是按外公的话分了。小舅分了三份,自己一份,母亲和大姨各一份。

钱分完后,母亲一脸不高兴,临走前还狠狠瞪了小舅一眼,扭头就出了门。

我跟在母亲身后,心里闷得慌,总觉得今天的事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事情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可谁知道,真正的反转却在两个月后。那天,母亲正在院里晒麦子,小舅突然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来了,后座上还绑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他一进门,就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姐,这是你的那份礼金。”

母亲正扯着麦秆,愣了一下:“你拿回来干啥?不是都分了吗?”

小舅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存着呢,现在还给你。”

母亲一下子急了:“你这人咋回事?咱爸不是说让我们分了吗?你拿回来干啥?”

小舅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姐,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跟你们提钱的事。其实……其实我是想留些钱给咱爸,可咱爸说,他年纪大了,不想留着这些钱,怕自己走得早,钱也没用上,就让我把钱还给你们。”

母亲听了,脸色一下子变了,抿了半天嘴,才开口:“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大姐回家后,气得一晚上没睡觉,骂了你半宿!”

小舅低着头,一声不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母亲看着他,又叹了口气:“算了,钱的事咱不提了。你日子不好过,这钱你拿回去补贴家用,别再折腾了。”

小舅却摆了摆手:“不行,这钱是咱妈的,我不能拿。”

母亲听了,眼圈也红了:“李成啊,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你家孩子多,开销大,咱妈要是知道你过得苦,心里不知多难受!”



小舅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哭腔:“姐,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这些年你们为咱家操心操够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母亲听了,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最后,钱还是留在了母亲手里。可等小舅走后,母亲立刻去了村头的邮局,把钱全都转到了小舅的账户里。她在汇款单上写了一句话:“你拿着,别跟我客气。”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大姨也干了同样的事。

再后来,小舅一家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几个表妹也都长大了。每次过年,小舅都会带着一家人来看母亲和大姨,坐在堂屋里拉家常,气氛热热闹闹的。

母亲常说:“咱妈虽然走了,可她教会咱们的东西,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看着母亲,心里也忍不住想,外婆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会为这份亲情感到骄傲吧。

门外的风渐渐停了,院子里飘来一阵熟悉的瓜香,那是小时候外婆种的甜瓜的味道。

我抬头望着天,忽然觉得,外婆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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