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两篇文章写捻军的失败过程。

西捻军比东捻军多坚持了半年,最终也失败了,今天写这个过程。

本来想周三发文的,但这周媳妇有事回娘家去了,我自己带娃,体会了单亲带娃的感觉,确实没啥时间。

周三拖到周四,周四拖到周五,每天写个2、3个小时,差不多写完了,今晚必须得发了。

1866年秋天,捻军分家,一路由赖文光率领在东部作战,叫东捻军;一路有张宗禹率领进入陕西,叫西捻军。

为什么要进入陕西?

因为当地有回民起义,捻军希望联络回民,共同抗清。

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这里顺便说说回民起义。

其实每个起义的原因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地少人多,争夺土地资源,另外,还有宗教原因。

清朝虽然自己也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但经过200多年的儒家熏陶,就看不上回众了,矛盾越来越激化,最终爆发了起义。(虽然这里只是随口一句话,其实过程是比较残忍的)。

陕甘回民起义的导火线,跟太平天国也有关系。

1862年,太平天国去西北招兵,清廷在这边没啥军队,就只好招募当地的乡勇,叫团练。

其中就有回民,叫回勇。

回勇手中有了武器,又发现清军一触即溃,干脆反了吧。

从这里来看,太平军确实影响太大,一个捻军,一个陕甘回民起义,都跟太平军有关系。

清末陕甘回民起义持续了10多年,异常残酷,甘肃人口从1900万,掉到500万,损失75%(民国的马家军阀,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崛起的)。

这个话题可能有点敏感,我查了下好像连百科词条都没有,点到为止吧,就不详细说了。

捻军是汉人,所以双方不可能合作。

西捻军分到6万人,这6万人中基本都是捻军,没啥太平军了。

(只有邱远才一个太平军将领,也没啥名气,太平军残部主要都跟着赖文光,在东捻军那边)。

西捻军的老大叫张宗禹,打法比东捻军更滑头,更少打硬仗,以跑为主,按照李鸿章的说法,是天下第一无赖子。

张宗禹起义前喜欢闭门读书,文静地跟女子一样。

这种性格的人更喜欢打巧仗,他常说(东捻军老二)任化邦没见识,清军能打,应该避免跟他们打,一直跑路以疲敌师,这样就可以长久活下去。

这种想法走向另一个极端,其实,捻军的问题不在打仗,仗打得没啥问题,战斗力在当时也是首屈一指的。

本来那几年西北就乱成一锅粥,捻军一来,乱上加乱。

西捻军从河南一路向西,很快到达西安附近,这边有湘系将领驻扎,西捻军带着他兜了个大圈子,然后来个回马枪,一举将其击溃,仗打得非常漂亮。

1867年2月,西捻军进攻西安,我们都知道捻军不善于攻城,有时候打个县城都费劲,更别说西安了。

估计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但清廷大震,急忙调集左宗棠前来镇压。

但左宗棠正去湖北拿钦差大臣的大印,加上此时的东捻军也在湖北,暂时走不开。

直到当年9月,左宗棠才姗姗来迟。

在左宗棠不在的这半年里,西捻军跟回民基本在一个地方作战,但二者各干各的,互不侵犯。

原因有二,一个是民族,一个是宗教。

西捻军的作战目的是什么呢?

没啥目的,哪里有粮食去哪里,吃完就离开,常年如此。

因此,西捻军是不愿去陕北的,那里没啥粮食。

西安北边有条河叫渭河,西捻军一直在渭河北边晃悠,希望把左宗棠吸引到河这边,然后突围到陕南、四川或者河南,反正去哪都行。

但左宗棠那么聪明,当然不会上当,而是凭借河水建立包围圈。

捻军也知道,自己这套战术“不怕打,而怕围”。

因此,在看出左宗棠的战略目的后,捻军冒雨突围到了陕北。

左宗棠不得已,派部下追击捻军,结果被大得大败,捻军连占多座要地。

但这时候西捻军的处境也不太好,陕北实在太贫瘠,粮食奇缺,人烟稀少,且山多难走,发挥不了骑兵的优势。

下一步要往哪走是个问题?

往西是甘肃,一样贫瘠,往北是沙漠,往南是左宗棠的大本营,因此只有向东,跨过黄河这一条路。

左宗棠也看到这一点,多次督促将领,一定要守好黄河,否则一旦进入山西,那么离京师就不远了。

捻军一旦进入京师重地,朝廷的责罚是免不了的。

但这个守河的将领,每天只知道纵兵掳掠,自己跑到几百里外花天酒地去了,没心思干正事。

面对左宗棠的一封封信,他把河防吹得坚如磐石,左宗棠看了都说佩服至极。

这时候,西捻军收到了东捻军的告急书信。

面对“誓同生死”的盟友的求救信,张宗禹决定回师营救。

有个80多岁的陕北老翁建议,直接进攻京师,逼迫清军回救,这样能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出处是《两淮戡乱记》、《涡阳县志》,具体是不是真的呢?不敢确定,也不重要吧。)

1867年12月,北风强劲,黄河形成一条20里的冰桥。

西捻军把握时机,前锋踏过冰河,摧毁对面清军的防御工事。

捻军虽然强越黄河,但仍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后续捻军刚过一半,冰突然裂开,淹死数千人。

得知西捻军过黄河后,左宗棠气得要死(“忧愤欲死”),连夜写奏折请求降罪。

当西捻军到达北京南边200里时,清廷惊恐万状,各地督抚一起仓皇“勤王”。

这是自从太平军北伐后,清廷再一次感受到(来自国内的)兵临城下的危险,心急如焚,将李鸿章、左宗棠大加训斥,仓促布防。

说明围魏救赵这一招是没啥问题的,但最大的问题是,此时东捻军已经覆灭。

没救了队友,此时的西捻军却深入华北腹地,成为一支孤军,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陕西。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回陕西也没太大意义,回众指望不上,当地也比较贫瘠,但这数万大军能去哪里呢?普天之下,竟无落脚之处。

他们只有不停地跑,才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京师附近只有神机营,没啥正规部队,因此西捻军竟然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有前锋小队到达了卢沟桥附近。

1868年2月,京师戒严,湘军、淮军、豫军、皖军,甚至洋枪队等,各路大军严阵以待。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机会,李鸿章在信中写得很直白,想封侯拜相干啥都不如去勤王,这样的大事,我辈岂能不争?

此时,双方实力已经差距太大,西捻军像汪洋大海一叶扁舟,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大批清军涌来,捻军不得不突围南下,这过程中损兵折将,幼沃王(张宗禹的弟弟,张乐行的侄子)和邱远才战死。(一说邱远才率队降清。)

幼沃王长相秀美又英武,常常当先锋部队,他的战死是捻军的一大损失。

在余下半年时间里,西捻军主要在直隶和山东交界这片地方活动。

这里的好处就是粮食多,坏处就是地理环境不好,河多。

由于之前李鸿章成功歼灭东捻军,这一次朝廷继续让李鸿章,全权负责调度各路大军。

李鸿章再次用围歼东捻军的那一招,利用运河、黄河、长墙和东边的大海,来阻挡西捻军。

上文说了,东捻军曾想找船出海,流亡海外,为了防止西捻军也用这一招,李鸿章规定渔船一律禁止下海。

理论上来说,流亡海外可能是西捻军的唯一活路,但几万大军想在海边,搜集到这么多船不太可能做到。

到了7月,大雨连绵,河水上涨,道路泥泞,几条河水汇集成为一片泽国,西捻军马不能驰骋,举步维艰。

月中,西捻军一败于海丰,再败吴桥,三败于杨丁庄,损失惨重,大量幼童、妇女落伍,成为清军俘虏。

从这里来看,捻军也是拖家带口的,跟太平军差不多,这在当时也是没办法的事。


军队一旦连败就容易士气失落,在这三场战斗中,甚至最擅长的运动战也没发挥好。比如在吴桥,淮军在密林中藏有大量枪炮,分3路引诱西捻军来战。

淮军且战且退,将西捻军引入林中,顿时伏兵四起,枪炮齐发,西捻军损失惨重。

这在以前明明是西捻军惯常使用的招数,这次却中了对方的计。

此时的西捻军被压缩到方圆不到700里的区域内,人数也只剩2万,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月底,又打了两场大战,西捻军主力覆没,人员损失上万,骡马损失上万匹,辎重器械,狼藉千里。

就连张宗禹也中枪落马,被部下救回,子弹从背后射入,又从小腹穿出,受伤甚重。

由于连日大雨,到处一片汪洋,西捻军只好选择地势稍高的地方驻扎。

他们一直在做抢渡的努力,但船都被搜集到对岸,插翅难飞。

甚至张宗禹亲自带20多人,冒充清军,到渡口唤渡,被敌人识破,遭到炮击而退回。

在这种情况下,多名将领投敌,又多次抢渡失败,损失惨重。

西捻军溃不成军,只剩三四千人残部,由张宗禹率领作最后的渡河挣扎。

1868年8月16日,在平南镇打了最后一仗,西捻军被击溃,张宗禹的哥哥、儿子、侄子均遇难。

只有张宗禹本人率几十骑,来到徒骇河边,最终“穿秫凫水,不知所终”,说他穿过一片高粱地下水游泳,不知所终。

这对一个叛将来说,可以算是一个类似童话的美好结局。

至此,捻军彻底失败。


徒骇河在哪里呢?

我在上图标了红线,在山东境内黄河北边,几乎跟黄河平行的一条线河。

最后西捻军覆没地点旁边,我标了2个数字,一个是高唐,一个是冯官屯(就在茌平)。

看过我写北伐战争的读者都知道,这两个地点,也是太平军北伐最后的2个地点。

看着这3个地点,如此之近,西捻军驰骋千里,最终来到几乎同样的地方,好像是一场宿命。

那张宗禹到底死没死呢?

历史不是童话,作为一个成年人,大概率来说他应该是死了。

由于我们的历史,对这些失败的起义将领报以同情,因此任何没有确定死的将领,都有一段美好的民间传说,甚至像李秀成都有传说他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愿望是美好的,前文说过,张宗禹是受过重伤的,以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太可能痊愈。

张宗禹的下场有几种说法,在这里列一些吧:

第一种,投水淹死了。

李鸿章抓到了张宗禹的亲随,跟随张宗禹9年,经过再三刑讯,供认说张宗禹投水而死。

李鸿章奏折写道:

我再四刑讯,这个人尚老实,所供认历历入绘。

张总愚平时屡次说,一旦事急必然寻死,不肯受刑戮,说法跟这个也是相符的。

他投水伏诛毫无疑义,现在黄河水猛涨,徒骇河深不见底,事隔多日,他的尸体估计随水漂流,必然腐烂无法辨认了。(李鸿章也玩谐音梗,一直称张宗禹为“张总愚”。)

李鸿章当然希望他死了,这能成全自己的功劳。

但老对手左宗棠不这么认为,说张宗禹没死,并且派人四处搜寻证据,把李鸿章气的半死。

第二种说法,张宗禹逃到了孔家庄,隐姓埋名活了下来,20年后病死,临死的时候告诉别人说:吾张宗禹也。

一百多年后,有人去孔家庄考证,并发了张宗禹的荒草丛中的墓碑照片。

据传张宗禹还有一个儿子,其后裔活在皖北故里。

第三种说法,说他削发为僧。

我读了下,说的跟真的一样,这都是老套路了,不再赘述。

捻军的失败,代表这片土地上的绵延近20年的战乱,接近尾声。

捻军也没有什么先进的理念,注定了他们不是改变历史的人,不必过于美化他们,但他们也可怜,一直奔跑,没有希望,也没有方向。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