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味的海蛎煎,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在闽南,海蛎煎不过是家常小菜,但火候和地瓜粉的用量都很有讲究,否则要么不成形,要么黏作一团。如今上海的闽菜馆子里也能见到这道菜,但不知为何加了蛋液与海蛎同煎。我记忆中的海蛎煎,原料只有海蛎和韭菜。某日在微博上看到一位福建女子写道:“作为海边长大的人,我从小吃的海蛎煎不加鸡蛋。做海蛎煎的地瓜粉必须是农家地瓜粉,外面买的地瓜粉不行,不Q弹。”原来不是唯独我有这样的疑惑。小时候家里的地瓜粉盛在陶缸里。那时的地瓜粉是农家手工制的,因此一缸地瓜粉里有碎末,也有凝结的粉块。盛放地瓜粉的陶缸里有个小杯子,用时可将地瓜粉先碾得细碎些再舀起。在闽南,除了海蛎煎,炸醋肉、排骨、肉丸子和鳗鱼都要拌入地瓜粉,汤羹类如肉羹鱼羹蛏子羹中地瓜粉更是不可或缺。地瓜粉浆温柔地在食材外薄薄裹上一层,避免它们在沸油和滚水中迅速失去水分,口感变柴。
外子在四川长大,嗜吃川菜,于是我也学着给他做麻婆豆腐。豆瓣酱入油锅炒出红油,倒入牛肉末煸炒,再加姜蒜、豆豉末、酱油和辣椒面,加半碗水烧开。滑入豆腐,等汤汁收掉一半,加入地瓜粉兑的芡汁,细细一线淋到豆腐上,锅子轻轻晃一晃,片刻再淋一线,再晃,如此重复三次。这位厨艺了得的妙人是泸州人,她的微店偶尔也卖乡下收来的地瓜粉,她称之为“红苕粉”。
纯日晒地瓜粉的颜色并非雪白,而是牙白,甚至微微发黄。吃惯了陶缸里的地瓜粉,见到超市里一袋袋雪粉一样的玉米淀粉和木薯粉,不免满腹狐疑。于是常常请老家的朋友代购,然而农家地瓜粉如今也难觅,红薯要打碎、磨粉、过滤、沉淀再晾晒,工序繁琐又卖不出大价钱。友人偶尔在僻静巷弄的小店里寻到的,多半是农人家里余下代售的,每次见到她便如获至宝,速速称一点寄给我。秋天去湖南长沙参加笔会,认识了爱美食的小雅。她得知我要找地瓜粉,国庆长假回家时特意从家里搜刮了一点给我。
同事也从浙江东阳给我寄来她母亲自制的梅干菜和地瓜粉。老人家已经80多岁了,在附近找了一小块地种菜,吃不完的菜分赠亲友,腌晒菜干。同事以为我不认识那神秘的粉末,殊不知那正是我苦苦寻觅的地瓜粉。她说,母亲自己种的红薯磨的粉,她却不会用。事实上,用地瓜粉做菜的确费事。我用地瓜粉给肉片上浆时,总要用手反复抓捏,手的温度能让粉浆和调味料更好地与肉调和。每次见到人家镶着假钻的尖细美甲,我都暗暗思忖:这样的一双手,怕是与地瓜粉无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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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作者:戴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