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春节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如何过春节,城乡又有着显著的不同。或者可以说,在乡村,更有“年”味。自小,就常听长辈说,好过的年难过的春。意思是,再穷的人家,也要郑重其事尽能力招待亲友,花销大,是个不小的压力。到了春天,春耕又是一场花销,到夏天麦收还有一段时日,要勒紧腰带过日子。长辈们还说,春节是给孩子们过的,对大人来说,是过年关。等我成了一家之主,也明白了这些俗语的个中酸楚。
这十几年,村里的农田被企业占用。村里有了进项,春节前,每个村民都能领到福利,大米、面粉、花生油、调味品等。我们除了自己吃,也留着在春节时走亲访友。福利的流通,也就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能串联起不同家庭过春节的样貌。举国欢度春节之际,一对失独的老夫妻思念死去的儿子。“除夕的这天夜里,老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其中酱排骨、焖大虾、红烧鲤鱼,是他必做的三道菜,也是刘忠最喜欢吃的。今年,这三道菜,味道一般,没太有人动筷子。老刘落座,捂住脸,先哭起来,儿啊,都是你爱吃的。没一会,老刘喝多了。半夜,老刘不见了。家人在墓地找到老刘时,他已经趴在儿子的坟头上睡着了。刘母看着老刘平静的脸,这大半年,就没见他睡得这么香过,不忍心去打扰,又怕他着凉。过了片刻,不顾众人反对,刘母抱住坟头的另一侧,紧贴着冻硬的黄土,轻声呼喊,儿啊,让我再好好抱抱你。担心两位老人着凉,亲友在坟旁捡拾枯枝木头,点起篝火,不间断烧到天明。”老刘儿子是我前些年过世的挚友。母亲抱着她儿子的坟堆痛哭,并不停地说:“儿子,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大年初五,迎财神,早上,天刚放亮,刘志气怀里揣着两挂炮仗去老宅,开门进院,也不顾老母亲睡醒了没,把炮仗挂在那棵石榴树上,先放了。响声挺大,他整个人精神了,又紧接着放了一挂,留下一地喜庆的炮仗皮,搓着手,笑着进了屋。屋里黢黑,他拉了灯绳,十一瓦的节能灯也没让屋里亮堂多少,好歹能看到矮桌上的一碟饺子。这还是前天,他送来的,见没怎么动,火气上来了,骂了句,贱馋,有饺子也不知道吃。他歪头,见老母亲还躺在床上,没什么反应,心想,她是耳朵越来越聋了,大清早的村里这么多放炮仗的,也没吵醒她,便又大声呵斥道,财神你都不迎了。隆起的棉被,如一座冻住的土堆,他过去,推了推,又扒拉过来,母亲仰着头,嘴巴微张,黑乎乎的嘴口,没气出来,手背在额头一测,凉的。死,也只是“凉的”,像是在触摸一个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