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我走过全球20家书店

作者 | 老王

编辑 | 阿脚

在每个地方旅行，我养成了至少逛一个书店的习惯，最好是独立的二手书店。当你走进一个陌生城市的书店，迎面而来的书架好像是按照你的喜好挑选的私人书角，书店从陈列、分类、推荐书的文字撰写、甚至装饰物的摆放，全都是你的心头好，是不是天降知音？万千书籍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2024年，我有幸随着四季更替、沿着地理挪移，走进书店几间，相遇知己一二。

春天，在社会主义书店的喜相逢

越南：河内Gác Xép Bookstore

在河内找书店，搜到19 Thang 12 Street的书店一条街，打车前往，下来一个个摸索。有的书店在破旧的房子的二层，脱鞋才能进。逼仄的空间，潮湿的味道，比香港的老书店还要压抑，书虫也待不住。书店所在的老房子，让我想起上海黄梅天的老弄堂，铁门和电箱几乎同款，不知道是因为同一主义还是因为曾经的法租界气息。也有的在主街开店，有相对宽敞的空间，但走进去都是越南旅游书籍，有限的英文书也是各大机场过往几年的畅销书。书店工作人员站在街边吃着零食和隔壁商家聊着天儿，对某一部分人来说，不能算做迎客甚至可以说是拒客了。

不过在书店如此密集的街区，哪怕鱼龙混杂，走心的书店总会相遇。逛了一上午，在中午饥肠辘辘的时候，走进了一家叫做Gác Xép 的书店。这间书店在一个老房子的二楼，走上来的楼梯干干净净。走进书店，只有一个大开间，一目了然。围着三面墙放置着直抵房顶的几个大书架，每一个都塞得满满登登。房间的中间有两个类似藤条的双层长条桌，上层摆放着书店推荐的单本书，下层放着一摞一摞的类似主题或者同一作者的书。店员安静地坐在进门右手边的小小收银台，手里捧着一本书，见我进来，她抬了一下头，微微笑了笑，便回到了她的书中。店里还有另外一个客人，正站在角落里对着书架翻阅。这个安静的味道和“懂你不扰”的氛围充满魔力，于是轻轻地把书包放在门口地板上，加入她们。

这是一家英文二手书店，左手边书架上主要是绘本、摄影等图文并貌的书籍；往里走，三个主书架分别是虚构、非虚构、工具书三大类。在虚构和非虚构中，又分了细的类别。在非虚构的诗歌区，按照诗人所在地区和诗人的名字依次摆放书籍，有很多知名的国际诗人，也有不少的亚洲本地诗人，特别是东南亚诗人。

因为亚洲诗人的书摆放在倒数第二排，我干脆坐在了木地板上读了起来，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读到中间抬头一看，刚才那位背对着我们的读者也坐在了地上，依旧沉迷。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店员，我，另外一个读者，就这么安静地以三角平衡的方式共创共享着这个空间的静谧书香，不谋而合。从左往右看书的我在第二个书架前和另外一个店员相遇、交错，我们默契地在交错的地方错了错位置，一个看上面的书一个看下面的书，然后对调，我们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读者默契，大抵如此。

在二手书店，常常会有惊喜：一种来自于发现心爱作者的不曾读过的书的喜，或者挚爱书籍的不同版本甚至签名版的惊；另外一种，来自初识一个新的作者，相见恨晚、意犹未尽；还有一种，可能会在书的首页或者空白页看到曾经的赠言，那时赠者言之凿凿，如今他人臆想连连。这一次，我收获了第二种的喜悦，在亚洲诗区浅读了若干本，后来带走了韩国诗人高银的英文诗集《The Three Way Tavern》和美籍老挝裔作者Mai Der Vang的《Yellow Rain》。顺手给男友买了一本《Digital Minimalism》，温柔劝诫，望勿逆反。

离开的时候，才注意到脚下，书店门口的台阶上，有些地方还保留了早些时候留下的瓷砖，是不怕岁月磨痕的花色，让人驻足。书店，总有那么多的理由让人留步。

阿尔巴尼亚：地拉那机场书店

社会主义书店在春天里继续，另一个相遇的书店，是地拉那的机场书店。不是那个安检之后豪华的集纪念品、书、咖啡三合一的精品店LAHUTA，而是一进机场大厅的其貌不扬的，连带着买一些书签明信片和纪念品的小书店Adrion Bookstore.

其实书店没什么特别的，和所有欧洲机场的小书店没什么差别：最小的空间，最密集的摆放。但这里的选书还是十分精心，在最瞩目的位置摆放的，不是阿尔巴尼亚的LP系列，甚至不是阿尔巴尼亚著名作家卡达莱的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小说，而是旅居英国的学者Lea Ypi的《Free》。于我而言，发现这本书绝对是醍醐灌顶又感同身受的一次“相遇”。而把这样一本书放在最瞩目的位置，除了可能本身是英文撰写的语言友好外，也是书店表达自我的最好方式——不惧过往，捧手给你。

这家书店有三面书架，中间放置几个方桌台子，在最中间的台子上摆放的，也是一些介绍巴尔干历史和人文的字多于图的社科类书籍。努力地往匆忙的旅人手里塞进沉甸甸的知识，用心良苦。

夏天，不是夏天却胜似夏天的英文书店集锦

进入北半球的夏天，书店指数陡然上涨，在从新西兰到美利坚，走访了周边步行可至的几乎所有书店，差点儿被文字搞窒息。

奥克兰：各具特色的书店

奥克兰的书店各有各的特色，知名连锁Unity大而全，最新最畅销以及最精美的周边都在这里；二手的The Open Book是我的最爱，想着干脆住进去当成自己家该有多好；The Women's Bookshop在明晰的主题下兼容并包，大门上贴出了新西兰读者票选的50大女性作者；The Green Dolphin 乱而有序，好像走进了某个即将搬家的朋友的阁楼，在里面挑挑拣拣不亦乐乎。

在深得我心的The Open Book里待了不知道多久。因为在一个独立的房子里，原本的客厅卧室厨房和院子都被改造成不同的主题书籍区，走进一个空间，就走进了一个图书世界。这个懂你的世界听说你喜欢诗歌，于是给你本地诗人、独立出版诗集、手绘诗选，还贴了一墙的诗歌创作的文字涂鸦，让你目不暇接、流连忘返甚至有些感激涕零。如果在奥克兰只能逛一个书店，请选择The open book 。

皮克顿：The Picton Bookshop

Picton的主街道只有一条，书店有两家。到达的时候是午饭时间，以城命名的书店正在午休，但它外面的小黑板和窗户上的装饰已经完全虏获了我。不是说出了我的心声，而是说出了我说不出来的话，却让我心领神会笑意盈盈。

终于等到午休后店门打开，我走进去看书，听店主和来访的两个老朋友聊天，是日常和文学完美结合的云淡风轻，很想加入他们。买单的时候，我跟店主大姐说我很喜欢门口黑板上写的句子，她开心地说，是她正在上大学学习文学的女儿写的。母女同心同读，亲情不止日常的柴米油盐，还有书香飘荡，一番好景象。

惠灵顿：Pegasus书店

在惠灵顿逛了两三家二手书店，印象最深刻的也是那个最有名的Pegasus。那天出奇的冷，我们一行四人借着培训和晚餐之间的时光，来到这里，从远处就可以看到书店里柔和温暖的光，和里里外外摆得密密麻麻的书。像等待出门一整天的孩子回来的家，里面有热气腾腾的晚餐和爱着我们的家人，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去。

而这家书店的特色，一是书的数量多，二是书店对新西兰本土作品的特别露出，再有就是被放置在书店各个角落的千奇百怪大大小小的摆件——有宗教雕塑、有大盘小碗、有不同年代风格的绘画——通通都是非卖品。加上书店挑高的空间，均匀分布的灯球灯带，以及狭窄的仅够一个人的通道和每个单间仅有一个的座椅位置，这家书店在营造神秘阅读空间的氛围上是下了功夫的。而对我来说，书店诗歌含量高，且经常举办诗歌相关的读书会，于是哪怕寒冷也值得驻足。另外，书店门口有个移动寿司店，各种食粮在此一并解决。

波士顿：Grolier Poetry & MIT Press

波士顿的书店含量，说是世界前茅应该一点儿也不会夸张。当然，我不是来查询学术出版物的，也不想再打卡旅游景点般的庞大书店。有幸刚刚好住在Harvard Square附近一周，独立书店书摊已然盛宴。

此行最爱，是叫做Grolier Poetry的诗歌书店，也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诗歌书店，就在大名鼎鼎的Harvard Bookstore旁边。后者在主街道，人来人往；前者在小巷里，安静做自己。我们住的宿舍就在它旁边，可每次培训结束路过它都大门紧闭，发现它的营业时间并非每天，且每次时间也不长。可那唯一的玻璃窗上贴着的诗歌节选和诗歌活动海报让我抓心挠肺，快被好奇心和热情熬透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培训最后一天最后的一个半小时空档，用最大的期盼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一冲诗海思泉涌，万千美妙集于此。

书店里小到可以一眼看得到全景，但是诗歌覆盖的地理、年代、作者、风格却深不见底，这是要整整一天才只能浅尝辄止的书店啊。一进门最显著的位置上，陈列着波士顿本地诗人的小本，近水楼台先被荐，在这里是幸福的。而在书店里面的墙上，贴着报道第一位店主的老新闻，静静展示，娓娓道来。历史值得骄傲，纯粹的情深意重诗意盎然的历史更是如此。在收银台，有本地出版印刷的诗集杂志，随意拿取，店员小哥热情推荐让我多拿几本。后来的阅读证明，这本粉色的小册子才是我的意外之遇。

书店里所有销售的不销售的书，真的只有诗，言行合一，唯诗而生。我用光所有时间逛了好几圈，终于走出来的时候，赶上变天，风乍起，吹皱一摊诗集。也许，是诗兴大发了吧。

波士顿另外一个推荐的书店是MIT Press。推开门，长长的楼梯走下去，有种走下神坛走进知识海洋的仪式感。书店装修风格很简单，是MIT的调性，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有的就是自己出版的最新书籍和经典书籍，还有一些貌似不沾边却别有洞天的其它分类。总之，供书够精准，让技术数据设计咖们目不暇接，让日常的爱书人也可以淘到计划之外的欣喜。

这家书店让我难忘，更多的是逛书店的体验。逛书店通常是个人行为，可这一次，我们却是一行十人一起走进书店的。进门前说说笑笑，进门后兵分十路，各自奔赴自己的图书角。大概四十分钟，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读书选书，唯一一次小聚，是在打折的桌子前自拍合影。五个人在桌子前偶遇，压低声音嘲笑彼此被打折刺激的买书欲，然后又各自散去。折扣这件事放在书店，有时候比服装行业更具诱惑力，适用所有爱书的和爱赠书的人。

离开的时间到了，大家排队买单，做河流保护的泰国姐姐买了《Our ancient lakes》，在菲律宾大学建筑系教灾害管理和设计的姐姐买了《Making neighbours , making our selves》，其他人也都各有收获。我买了三本当时短暂读起来有趣的书，其中一本几乎成为了我2024年的最爱，以后有空单独再写。

在MIT Press，我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群人逛书店的乐趣。互相了解，一个眼神或者一抬手，就可以推荐走心的书给到彼此；互不干扰，收回闹闹笑笑，可以安静地独自在同一空间下创造不同的脑路和读书情绪。离开时，推开书店的门，又开始无止尽的讨论和玩笑。可以一起逛书店的朋友，是特别的朋友，该好好珍惜的朋友，不管打没打折，买没买书：）

秋天，秋雨秋晒书香不散

秋天里和两个书店相遇，都是在city walk 路上的遇见，一个帮我在香港遮挡滂沱大雨，另一个给我在吉隆坡一片阴凉。

香港：Book & Co

9月下旬，我和爱人从山顶走下来，准备往港大校园走，结果迷了路，干脆就沿着走错的路走吧，只要最终能到港大就好。走着走着，一个可爱的书店映入眼帘：Book & Co，我往书店里探了探头，看了一眼，又伸出头来，看了一眼他，无需多言，他打开了书店的门。

书店很小，书架很多，书更多，中英文的二手书摆满了每一个可能被摆放的地方。书店也是个小咖啡馆，有四五张桌子，紧紧贴在窗边或书架边。像这样挪动空间有限的书店，坐下来可能是最好的看书选择。

我们点了两个套餐，坐在了两个大书架中间，他的身后是一扇大大的窗户。接下来的一小时，我们各自随手拿起身边感兴趣的书看着，看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轻声读给对方听。我们探讨了古老西方学术界的“中国威胁论”，也一起看了古怪的动物行为绘本。吃掉一个三明治和一个蛋糕，躲过了一场大到停不下来的秋雨。原来书店也有可能是个浪漫的地方：秋雨一场、书店一间，爱人一位、蛋糕一块，不负这一个九月。

吉隆坡：BookXcess和商务印书馆

十月初，在湿热的吉隆坡街头暴走，还好寻到了几丝清凉书香。在一个旧式电影院改造的综合建筑里，马来西亚本土书店品牌BookXcess占据了两层楼。因为几乎没有对着室外的窗户，所有的光照来自射灯，给书店增添了几分神秘感。阶梯式的建筑让逛书店犹如逛迷宫，一层和二层之间还有透明玻璃屋顶/地板，逛书店又好像逛遗址博物馆。书的种类很全，摆放也很整齐，只是打开塑封可供阅读的不多。另外打卡拍照的人多过打开书阅读的人，典型的网红书店。也许找一个人少的工作日上午来，会收获不一样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