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古籍修复师韩旭和他的小书友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只为“书虫”情浓。
我有养10年“宠物”书虫的经验,如今还有两小只健在,活蹦乱跳地生活在透明亚克力盒子里,与古籍碎叶为伴。
宠物书虫——含含
我未分两小只雌雄,就一只按照我的书店名字——含章,含章可贞,或从王事,取名含含,养了5年了,呈褐色。一只按照我写的小说女主名字——朱紫瑶,取名瑶瑶,养了两年多了,呈银色。
宠物书虫——瑶瑶
为何说有10年养书虫经验呢?因为它们是真“脆皮”和灵活,有的书虫是我从藏书的书架里面抓的,有的是我购买旧书的时候从旧书里面抓的……最开始没有经验,我抓它们的时候稍微一用力,它们就嘎了。于是,我不得不用巧劲,借助书页来抓它们。有的书虫可能因为被圈养,不习惯,几天就不动弹了。我就把它们埋在兰花花盆中。慢慢就有了圈养书虫的经验,我发现书虫喜欢吃潮湿的宣纸,喜欢呆在比较暗的地方不被打扰,不喜欢矿泉水瓶子,喜欢稍微可透气的亚克力透明盒子……于是,书虫存活的时间就越来越久了,就有了含含和瑶瑶。
古籍上被书虫们咬的齿痕
它们两小只真的很好养活,以前我是把它们放在家中的饭桌上,一个小的透明亚克力盒子中,随意丢一些古籍碎页,随它们心情啃,陪家人一起用餐。后来,我家的第二件“小棉袄”渐渐从牙牙学语长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纪,开始对任何新事物都充满好奇心。担心两小只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失踪,两年前我就把两小只带到书店里面养着。很多书友到我的书店,都爱用古籍碎叶投喂它们,并欣赏它们在古籍碎叶上留下的既古朴又优美的齿痕。
书虫,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看见。但对于很多藏书家而言,它是敌人,因为担心它们破坏心爱的书籍。而对于更多文人雅士,特别是对于古人来说,它既是朋友,也是传说,更是“自喻”。
书虫历经人间的数千年历史,看惯了这个人间的纷纷扰扰。书虫,在《尔雅》中,它的名字是蟫、白鱼;在《尔雅》郭璞注中,它的名字叫蛃鱼;在《太平圣惠方》中,它的名字为壁鱼;在《尔雅翼》中,它的名字又变成了蠹鱼……
唐代《酉阳杂俎》的《仙书天卷》,有一则关于书虫和脉望的传说,很有趣味。说的是唐代有一个书生,名叫何讽。他买了一卷黄纸古书,读书的时候发现书卷中有一个如棉絮状的不知名异物,大约四寸,如环。把这环弄断了,断处两头滴水,竟然滴了一升多。把这个异物烧了,有头发的味道,最后这物化作一阵白气消失了。后来一名道者告诉他说:俗子啊!竟然不认识脉望!脉望是书虫中的神仙,三次食古书中的“神仙”字才能化为脉望。用脉望可召唤星使,星使可赐予丹药,丹药配合脉望断处留下的水服用,你就可以羽化登仙。你真是错过了大机缘啊!
不识书虫,俗人也!不识脉望,悔之晚矣!所以唐宋以来,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喜欢自喻为书虫——“蠹鱼”。
比如唐代韩愈说,“岂殊蠹书虫,生死文字间”;比如北宋苏轼说,“蠹鱼自晒闲箱箧,科斗长收古鼎钟”;比如南宋自比蠹鱼最上头的陆游(有人统计共写有蠹鱼诗69首,自比蠹鱼的诗就有11首)说,“吾生如蠹鱼,亦复类熠燿,一生守断简,微火寒自照”。
古人如此爱书虫,可如今大多数世人都误解了书虫,认为书虫是书籍损坏的主要因素,这是不对的。书有书衣,遮蔽书籍内页的私密,书虫寄生于书籍内页,穷其一生不能蠹书籍一叶。至少我养的两小只,观察了几年,发现它们都是啃咬书籍的书口,或者书口不远的地方。一年也吃不了巴掌大的古籍碎叶。
那污蔑书虫的人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应该是从一个秀才写小说开始。因为这个秀才实在是考不起举人。他已经把整个家庭考垮了,家徒四壁,再也没有多余的银子让他读书考试了。他开始嫉恨蠹鱼,恨书虫能自由自在地在他的书中游走。书虫一身银色的铠甲,闪闪放光。穷秀才恨死了这个书虫。
他抓住书虫说:“我要吃了你。”
蠹鱼说:“我配3碗水煮,喝后能中举人。”
穷秀才欢喜至极,大考前夕,他煮了书虫一饮而尽,果然得中了举人。
这个举人为了不透露喝书虫水能中举的秘密,便编撰了很多污蔑书虫的文字。这些文字流传至今,还被很多见都没有见过书虫,无法辨是非的人们看到,所以才有了更多误会。
如今,往来我书店的书友们,每次见到我的书虫,大都会表示震惊:我每次看到这些书虫,就是马上把它捏死,你还养着它们?
这个时候,我总是会给书友们讲脉望的故事,说我们应该爱惜书虫。因为书虫其实吃不了多少书,至少我养的书虫,一年一个巴掌大小的古籍碎叶都吃不了。
而且,我们这些痴迷书的人,前世大概就是一只书虫,一生一世在书页里爬行的蠹鱼,终生都没能遇到一个“神”,一个“仙”,得到贵人相助机缘,化为脉望。
还有一个小书友曾问我,能不能打印几个“神仙”纸片投喂给它们?
我不忍心那么干,打印一张带有“神仙”字样的A4纸喂给蠹鱼,这是多么的残忍。我认为这是对书虫的欺骗,更是对书虫的侮辱。
这一世用这样的手段欺瞒书虫,下一世又如何能脱胎成一个人格健全的爱书人呢?
重庆晚报-厢遇记者 杨雪 根据重庆古籍修复师韩旭口述整理 受访者供图
编辑:蒋丽霞
校审:李琅
总值班:严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