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全生
基于常人的思维,吴春华这样想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可是,自己的四哥自己最清楚不过,这样帮他能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还是个未知数。
原来,喜鹊在城里耍了五、六天后,回家时只带来十来颗大白菜。包括父母的日常用药,过年用的一些调料在内的东西的都没有采购。直到家里人询问时,才撒谎应付,说“自己那几天事情多,头绪有点乱,把采购到的东西落在布古家里了。要是急用的话,可以到村上先买一点。要么,过上两三天,他再去趟城里拿回来。”
老妈知道自己儿子的老毛病,爱说谎话又忘性大,不再说什么。
但是,细心的老爸还是有点不相信。说:“这些东西过别说是过年用的,就是平时也是少不了,你现就在打电话跟布古说,回家来时一定要把它带上!”
喜鹊说:“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我就打电话。要么,我现在拨通电话,你跟他说。”
“算了,明天你去说,我也知道时间太晚!”布古老爸无奈地说道。
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六。布古在半路上接到了四哥的电话,说:“自己把买下的调料和大汗的药忘了拿,可能放到纸箱厂了,要他回来时想办法拿上。”
布古说:“四哥,我在班车上,己经走了一半路。你来纸箱厂是空着手的,这个我记得清楚。”
喜鹊说:“你知道四哥记性不好,算哥求你了。”
布古知道是咋回事,也不再说什么。他放下电话,嘱咐两个孩子说:“下一站我下车,有事情要办。你们到村口下车,那里有你四爸接应,记得不要把我们的东西落下。”
祥儿说:“爸,咱家的东西一共是四大件,都在车顶的货架上,我记着哩。”
女儿杏花说:“不对,是五件!四件是给老家的年货,一件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布古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还是杏儿细心,这下我就放心了!”
下了车,布古在原地站了好大一会。他心里知道这是四哥在捣鬼,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他担心赶不上下一趟车,便大步朝着乡卫生院的方向奔去。
还好,这里的医生是个老者,看病的人又不多。布古说明情况后,他先介绍了几样常用的降压药。布古付过钱,就急匆匆打好包向着候车的地方奔去。
那个候车点就设在一个村口,眼前没看到车,也没看到候车的人,布古心里是七上八下。
这趟车是不是没有到,还是已经离开了?但愿是晚点了,自己还能坐上。他心里一个劲儿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话说是个那里候车点,但它仅仅是个空旷的场地。在那里等了大约十分钟,就有衣服被冷风穿透一样的感觉。
不行,这得动起来,不然就真的是要冻死人了!他运动了起来,眼睛不时的瞅着来车的方向。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那辆班车才冒着浓烟缓缓驶来,布古慌忙地挤了上去。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车里车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要是自己有个车,那该多好啊!
掌灯时分,他才赶到家里,对大汗说:“原本是和孩子们一起到家的,半路上下车取了点东西,来晚了。”
“饭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四嫂说完话,就进了厨房。
这天布古太累,吃完饭就上炕睡了。第二天太阳老高的时候,他才走出屋子,去了大哥家。
大嫂喊停正在后园子干活的大哥,说:“老五来了,你先招呼他,我去做中午饭。”
弟兄俩坐定后,便喝上了茶。大哥说:“一年到头了,钱赚多赚少都一样,给家里的贡献大小都一样,年货办的多少也都一个样,只要大家能团聚到一起,心到一起了,这个年就很大。”
他解释说:“这是大汗最近常说的一句话。自己当时不懂得其中的意思,现在知道一二了。过年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坐到一起,就是一种幸福。记住,今年过年我们都不谈钱的事情,吃的好不好都要说好。还有,这几天你就多陪陪大汗。对我们晚辈来说,陪大汗过年、说说心里话是一件天比幸福的事情,我也一样。”
布古说:“我知道了,大哥。”
大哥接着又说:“这两年天旱,庄家收成不咋好,但吃饱肚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要是乱花钱,即便你是开银行的,也会有不够花的时候。这几年,自己的耳朵也变得和大汗一样背了,别人说什么自己都装作听不到。有时候,就想到你那里去清闲上几天。可是,一想到你忙,就只好跑到地里头去找活干。你知道的,金祥是个老实的孩子,不爱念书,倒也知道孝敬人。你留个心,让他在县城或者附近找个女孩子成家,哪怕是当个上门女婿也行,不要回到霍家岭来。这孩子跟我一样腼腆,在这里过日子,他不舒心。”
大哥虽说没有念过书,可人生的道理还是懂得不少。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老四闹的,但这是个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你不再回老家。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早一点离开霍家岭,让自己的耳根子变得清净一些。
布古也心里知道枝子的日子过得苦,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当年,自己要是不装糊涂,答应了她,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他想起了她拿着喜鹊的写欠条跟他要钱的事情,当时可能是事不由己,但也不排除她已经堕落的可能。
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和来自周边的各种压力,早已让布古产生了厌倦情绪。但是,为了自己能活的好一点,还得继续承受这些压力。
在老家里,吃住差一点无所谓,多花点钱也无不要紧,就是不能遇上那些个叫人不愉快的事,要是真的出现了,自己也一定无法面对。当前最紧迫的事情,还是尽快离开。
后天,就是正月初六。按照惯例,天气好的话就会有班车进出,自己得早点走,要不然就会有麻烦!布古心里盘算着。
人常说,当你运气背的时候,你越不想面对的事,它越是像浆糊一样粘着你。
这天刚吃过午饭,孩子们都去外面玩耍了,四嫂叫他过去,说有话要跟他说。
布古心里知道,这绝不会有好事,他说要看着大汗吃完药后再过去。
四嫂说:“全霍家岭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大孝子,帮大汗吃药用也不了多长时间,我等你!”
布古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答应。
但他心里还是想着,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家里串门子,那该有该多好!自己先忙乎上一阵子,再晚了大家都回来了,这事该往后推。如果再往后,说不准她自己就想明白放弃了,或者自己已经回城了,那该有多好!
他一边给大汗倒水配药,一边向大汗建议再加一种降压药,效果会更好一些,结果被拒绝。
他几次拿出手机想给元庆打电话,又很快放回口袋,他怕被她发现。
但他的举动还是被四嫂识破。她拿过来一个大塑料包,放在正堂的桌子上,说:“爸妈平时吃的药还有这么一大包哩,凡庄里有的药这里边都有,大汗的事情有你嫂子一人操心就行了!”
这样,布古只好随四嫂走进他们的屋子。
这间房要比大汗住的宽大、亮敞许多,檀香的气味很浓,茶几上摆着一些苹果和少许的水果糖。
四嫂招呼布古坐下,拿出一盒上海产的大前门,让他抽。
布古说:“烟自己有,这包就不要拆开了。”他摸出口袋里的烟,抽了两口。便主动向四嫂发话,说:“今天这屋子里无其他人,有话你快说。”
四嫂开门见山,说:“你知道枝子吗?这两年日子过得好红火,她儿子前年考上了大学,男人也把她当人看了。年前,还有人给送她年货,你说她好不好?”
此时的布古,窘迫到了极点,回答是或者不是都可能惹出事端。他正想着如何回话,但四嫂却没给他机会。
她接着说:“我们家这两年不行了,大汗一年总要住上一两回医院,平时吃的药又比原来贵好多,还要定期挂瓶子。你四哥老是输钱,甚至还有人上门讨债。他多数时候不在家里,都是我这个大头顶着。两个孩子要上学、住校,一年花不少钱。要是以后考上大学,我拿啥供给?”
布古听出了重点,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急忙说:“嫂子,孩子上大学的事情好办。这两年我老跟祥儿他们说,咱杜家谁要是考上大学了,我就立马摆庆功宴,陪他去报到,学费和生活费我也出。”
四嫂说:“那是你的意思,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成祥和文祥就不一样。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大汗是指望不上的,最后只能靠助学贷款。我好多时候操的整晚上睡不着觉,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
四嫂接着又说:“老五,眼前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明白。从明日个起,咱家的饭菜就要变清淡点了。你今年给家里买的年货半路上开了小差,这个你知道就是了。谁让曹(音cao,当地方言,我们或者咱们的意思)家里有这么个货哩?这几年,他为了躲债,多时候不敢走大门,半夜里翻墙回家是常有的事情。我不愿意看到他在眼前晃悠,丢人现眼!哎,大过年的,本不想说这些话,但不说不行啊!”
布古说:“四嫂,你是对的,你我只能多为杜家担待。”
正月初六中午时分,布古父子坐上了回城的班车。这时候,布古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父母在世时,做儿子的不和他们一块过年,内心实在过意不去。但这里事情真的太多,有些自己能处理的了、面对的了,有些自己也无能为力,四哥引发的事情还真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