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寒冷的冬天，我听着村里人的议论，站在村口，手脚冻得冰凉，心里却更冷。“傻姑，这钱出了，怕是打了水漂。”、“自己家都穷得叮当响，还想着帮别人？”、“亲兄弟明算账，她这样，迟早得吃亏……”三三两两的闲话飘进耳中，像针扎一样扎得我胸口发闷。
那时，我也问过自己，三万块到底值不值？可我始终记得哥哥那天站在我家门口，眼眶红得像兔子，咬着牙说：“二妹，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要不帮我，这婚就结不成了。”再看看嫂子憔悴的脸和侄子小伟低头沉默的样子，我心一软，还是答应了。
谁知道，五年后，我家闺女琳琳出嫁，侄子竟然开着一辆崭新的汽车来了。
五年前的故事，是从一通电话开始的。
那天是个阴雨天，我正在厨房里炒菜，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哥哥的声音，沙哑又疲惫：“二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哥哥从不轻易开口求人，我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约我和周强去他家，嫂子也在，低着头不吭声。一进门，哥哥就开门见山地说：“小伟谈了个对象，是城里姑娘，人家条件不错，可她爸妈非得要他在城里买套房才同意结婚。我们东拼西凑，差了三万块……你们能不能先借我们点？等小伟缓过劲儿了，肯定还。”
听完，我愣住了。三万块，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大钱。琳琳当时刚上高一，学费、生活费都得精打细算，周强在镇上工厂打零工，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
这三万，如果借出去，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可如果不借，眼看着侄子婚事泡汤，我心里又过不去。
“二妹，我知道这事儿为难你。”哥哥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可我真没办法了。你从小就懂事，这次，再帮帮哥吧。”
那天晚上，我和周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咬着牙问他：“要不，咱就借吧？毕竟是亲哥哥，总不能见死不救。”
周强抽着烟，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借吧，但你得跟他说清楚，这钱是借，不是送。”
第二天，我们把家里的存款凑了凑，又从镇上的信用社提了一点，勉强凑够了三万块。哥哥拿到钱的时候，眼圈红了，连声说：“二妹，周强，我记得你们的好。小伟这婚结成了，将来一定会报答你们。”
侄子的婚事顺利办了，哥哥一家终于松了口气，可从那之后，他们却再也没提还钱的事。
那几年，我心里总有个疙瘩。每次逢年过节去娘家，看着哥哥一家忙忙碌碌，却始终没个还钱的动静，我的心情就难免有些复杂。但每次想到侄子小伟从小乖巧懂事，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小伟结婚后，我听说他跟媳妇在城里租了个小房子过日子，靠着给人做装修，日子过得不算宽裕。嫂子身体不好，哥哥也没了力气干重活，家里的日子一直紧巴巴的。我心想，可能他们真的周转不开，也就没再主动提钱的事。
可这几年，琳琳的开销越来越大，家里的压力也越来越重。琳琳考上了大学，学费、生活费压得我和周强喘不过气来。周强手上的老毛病犯了几次，干活的力气也不如以前了。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三万块还在，是不是日子能好过些？
时间一晃到了去年，琳琳大学毕业，谈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
琳琳从小懂事，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婚礼的事一再要求从简。但我和周强却舍不得委屈她。琳琳是我们夫妻俩的骄傲，学习好，工作后也很努力，找到的男朋友人品好，家庭条件也不错。我们咬着牙，也要给她办个像样的婚礼。
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和周强就忙着借钱、筹备婚礼。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家具也换了新的，琳琳的婚纱是我在县城的婚纱店里挑的，虽然价格不便宜，但穿在她身上漂亮得像仙女。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欣慰，觉得这些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元旦那天，村里人都来帮忙热闹。琳琳穿着婚纱站在家门口，笑得灿烂，等着送亲的车队。远处传来喇叭声，一辆辆装饰得喜气洋洋的车停在了我家门口。我看到领头的那辆车时，愣住了——那是一辆崭新的白色汽车。
车门打开，小伟从里面下来，手里抱着一束鲜花，笑嘻嘻地走过来。“姑姑，琳琳结婚，我也没啥好东西送。这车是我和媳妇商量着买的，算是给你们家的贺礼。”
我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围裙差点掉了下来。
“小伟，这……”我哽咽了一下，没说出话。
周强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拍拍小伟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手笔？”
小伟挠了挠头，腼腆地笑：“姑姑，当年你借钱给我家买房，我一直记着。这几年我和媳妇攒了点钱，就想着怎么报答你们。这车不贵，但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议论开了。
“这小伟还真是有良心！当年听说他姑姑借了三万块给他家买房，没想到他还记得。”
“是啊，这车少说也得十几万吧，真有出息！”
我听着这些话，眼睛湿润了。侄子把钥匙塞到我手里，低声说：“姑姑，这车您收下。琳琳结婚，您忙前忙后，辛苦了。”
婚礼结束后，送亲的车队离开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我站在那辆簇新的汽车前，心里五味杂陈。
周强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小伟这孩子，没白疼他。你看，咱帮了人家一把，最后人家还是记着咱的好。”
我点点头，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是啊，这些年，我一直觉得那三万块可能要不回来，没想到……”
周强打断我：“钱是小事，咱帮他的时候，就别想着回报。可小伟这份心意，值了。”
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生活总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让你承受煎熬；可它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份温暖的回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小时候的画面。哥哥总是背着破旧的书包，牵着我的手，走在泥泞的小路上。他省下自己的饭菜，偷偷塞给我；他用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支铅笔；他在我被人欺负时，挡在我面前。我突然明白了，亲情从来不是计较得失，而是无声的守护。
生活虽然苦，但在这苦中，总有一丝甜，让人感到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