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楼下的小区花坛里种的月季开得正艳。
退休手续刚办完，我踱步回家，心里想着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几十年的辛苦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过，是去学画画，还是报个舞蹈班？
正想着这些小愿望，家里的门一开，儿子蒋晨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嘴里却是一句让我愣住的话：“妈，退休了吧？刚好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还没来得及坐下，蒋晨便拉着我到沙发上，妻子小周也端了杯茶过来，笑盈盈地坐在一旁。
我有点不安，但还是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蒋晨清了清嗓子，说：“妈，这几年我们压力大，房贷、孩子的开销，真是有点吃不消了。你退休了，正好空闲，可以帮我们带带孩子。还有就是……你的退休金能不能帮我们还房贷？我和小周商量了，等我们轻松点了，肯定还你。”
我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差点没端稳。
“娃你带，5400退休金拿来还房贷。”儿子的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像是重锤砸在我胸口。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盯着他。
小周见状，连忙接过话茬：“妈，晨晨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房贷每月八千多，加上孩子的补习班、生活费，压力太大了。您平时在家也没什么事，带带孩子也就顺手的事儿嘛。”
顺手的事？我心里一阵苦笑。
蒋晨今年三十出头，大学毕业后进了市里的银行，收入还算可以。
那时候，他和小周结婚，我出了一半积蓄，帮他们付了房子的首付。
后来孩子出生，我也没少搭把手，每个周末都去帮忙做饭、打扫。
说句心里话，我对这个家倾尽了所有心血，但万万没想到，刚退休，他们竟然连我的点退休金也惦记上了。
回想起这些年，我的生活其实一直围着家庭打转。
年轻时，丈夫早逝，我一个人拉扯蒋晨长大。
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工资大部分都攒下来给儿子交学费。
蒋晨考上大学那年，我高兴得掉了眼泪，觉得一切辛苦都值了。
可如今，我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膝盖时常酸痛，腰也经常隐隐作响。
刚想着退休后能歇一口气，却被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着蒋晨期待的眼神，我心里酸涩得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半晌，我才勉强开口：“晨晨，小周，这事……让我再想想吧。”
蒋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小周拉了拉他的胳膊，笑着说：“妈，您别为难，我们也不是非得现在就决定，您慢慢考虑。”
回到房间，我坐在床边，眼睛盯着窗外，小区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隐约传来。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既有对儿子的心疼，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他们是真的过得这么难吗？
可如果我答应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第二天一早，蒋晨上班去了，小周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又回到家里和我聊了一次。
她的语气比昨晚更急切：“妈，晨晨工作压力大，每天加班到那么晚，他是真的太辛苦了。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也不会开这个口。
您看，您退休金拿一部分出来，剩下的您自己花，平时带带孩子，这样也不算太累。”
我盯着她，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的话里，有理有据，可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的退休金，是我几十年辛辛苦苦挣下的，如今却要被他们理所当然地支配？可如果我拒绝，儿子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
蒋晨回来后，又和我聊了一次。这次，他的态度比之前更直接：“妈，我知道您不舍得动退休金，可您想想，我不是外人啊！等房贷还清了，我们日子过宽裕了，肯定还您。我是您儿子，您不帮我，谁帮我？”
“晨晨，”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我儿子，我当然愿意帮你。可你想过没有，我现在身体不如从前，带孩子不是轻松的事。还有我的退休金，那是我自己养老的钱，如果都拿出来了，我以后怎么办？”
蒋晨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低了下来：“妈，我知道您辛苦，可现在我们真的很难。家里缺钱，孩子总不能不管吧？”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疼。我想起小时候的蒋晨，那个总是黏着我，喊着“妈妈最好”的小男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理所当然了？我也不是不愿意帮，可我已经六十岁了，我还有多少精力去扛下这一切？
几天后，我去找了老邻居李阿姨聊了聊心事。她听完后，叹了口气：“孩子们都不容易，可咱们做父母的，也得为自己想想。你帮他们可以，但得有个限度，不能让自己这么拼命了。”
是啊，我的日子难道就不算“日子”了吗？
回到家，我做了一个决定。晚上吃饭时，我对蒋晨说：“晨晨，小周，我想清楚了。孩子，我可以帮你们带，但我的退休金不能全给你们。我每月可以拿出两千块，但剩下的得留着自己用。”
蒋晨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小周却抢先说道：“妈，您愿意帮忙，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这样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您别太操心了。”
我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但至少，我还能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的生活。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我每天接送孩子，做饭，偶尔去跳跳广场舞。蒋晨和小周的日子似乎也慢慢好转了。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时问自己，这样的“退而不休”，到底值不值得？
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注定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在爱与自我之间寻找平衡。
正如李阿姨说的：“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咱们做父母的，不能总亏待了自己。”我希望蒋晨有一天能明白，父母不是永远的依靠，他必须学会为自己的家庭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窗外的小区里，月季花开得依旧灿烂。我坐在阳台上，喝着茶，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我知道，未来的路还长，但至少，我终于学会了为自己留一点余地。
人生的选择其实没有绝对的对错，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能够在爱与责任之间找到平衡。正如一句话所说：“爱是付出，但不是牺牲自己。”愿每一个为家庭操劳的父母，都能在付出的守住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