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那天正下着雨。
灰蒙蒙的天，街道湿滑，雨水在屋檐下汇成一道道急促的小溪。
村子里人来人往，黑白两色的衣衫交织在一起，沉默的哭声像是压在空气中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奶奶的房间门半掩着，里面的灯光昏黄，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弥留之际，她拉住了我爸的手，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的话：“房子，留给你。”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两个姑姑站在床尾，目光复杂地看着奶奶，又看向我爸。
大姑姑低声道：“妈，您这……”话还没说完，奶奶摆了摆手，“别说了，我有我的道理。”
那一刻，我爸的手都在抖，他似乎想开口，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妈，您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
奶奶走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可我知道，这份平静只是表象，接下来的事情，注定不会简单。
我叫张伟，今年三十二岁，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刚升职为公司部门经理。
平时工作忙，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老人，勤俭持家，和我爸住在一起，两个姑姑早已嫁到外地，很少回来探望。
爸是家里的长子，奶奶的生活全靠他一手操持。
小时候我常听奶奶念叨：“你爸是个实在人，什么事都不藏心眼。”可正因为这样，我总觉得他过得太苦，背负得太多。
奶奶的房子是一栋老旧的砖瓦房，位置却在村里最好的地方。
听村里人说，现在都有人出高价想买下来建别墅。
两个姑姑偶尔回来，总会提起房子的事，说奶奶年纪大了，这房子以后该怎么分。
我爸每次都笑着岔开话题，回头却一个人坐在门口抽闷烟。
奶奶在时，这个问题还有她压着，可她一走，房子就成了摆在台面上的炸弹。
丧事忙完那天，天刚放晴。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我爸站在院子里，喊住了两个姑姑：“你们别急着走，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大姑姑和二姑姑对视了一眼，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大姑姑率先开口：“哥，咱妈的意思你也听到了，房子留给你，我们还能说什么？”
听她这么说，我爸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
可二姑姑却冷笑了一声：“姐，话可不能这么说。
房子归哥，我没意见，可咱妈一辈子辛苦攒下的东西，就这么没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目光扫过屋里的桌椅和柜子，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我爸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小妹，妈的遗物我会好好处理，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是长子，我不会亏待你们。”
二姑姑嗤笑一声：“哥，你这话说得好听。可我就想问一句，妈为什么非得把房子给你？她明明知道，咱们三个人里，就你条件最好。我和大姐可都还要供孩子读书，家里一堆开销，怎么就一点没想到我们？”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几分。
大姑姑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劝道：“行了，小妹，别闹了，咱妈的决定还能改吗？”
可二姑姑根本不听劝：“不行，必须得说清楚！房子是大事，不是哥一句‘不亏待我们’就能过去的！”
我站在旁边，心里五味杂陈。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两个姑姑很好，尤其是大姑，总会给我带糖吃。可如今，看着她们为了房子争执不休，我才发现，亲情在利益面前，竟是如此脆弱。
我爸沉默了很久，脸上看不出情绪。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后缓缓说道：“你们觉得，妈把房子给我，是因为我条件好？”
二姑姑愣了一下：“难道不是？”
我爸冷笑了一声：“那你们知道，这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爸掐灭了烟头，抬起头看着她们：“那年爸走得早，家里穷得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是妈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起早贪黑地干活，供你们上学。
我没上过几天学，因为我要帮妈搬砖，要扛水泥。
你们还记得吗？
这房子的砖，是我一个一个搬回来的，地基，是我一锹一锹挖出来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种压抑的情绪。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无比沉重。
大姑姑低下了头，眼圈红了。二姑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我爸叹了口气：“妈不是偏心，她只是知道，只有把房子留给我，她才能安心。
你们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
大姐，你家孩子要上大学，我会拿出一部分钱资助他；小妹，你家的债，我也会帮着还。
可房子是妈的心血，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让它落到外人手里。”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留下两个姑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后来，两个姑姑都没再提房子的事。大姑姑主动来找我，语气有些愧疚：“小伟，你爸是个好人，这些年辛苦他了。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争什么，就是心里不平衡罢了。现在想想，咱妈做的决定没错。”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那天我爸的话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奶奶把房子留给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子，更因为他承担了太多责任，付出了太多。而两个姑姑，一直以来更多的是索取，少有回报。
丧事结束后，我陪着爸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里有些湿润：“伟子，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对不起你奶奶。”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爸，奶奶最放心的人就是你。她把房子交给你，是因为她知道，你能守住这个家。”
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那天的夕阳格外暖，照在我们身上，像是奶奶温柔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