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澄 编辑:冯晓晖

本系列发布九江文史类研究文章,首发于“冯晓晖”“浔阳叙话”两个公众号,并在国内主流自媒体网站上同步转载。欢迎投稿。

本文首发于2021年3月《九江日报》,分三期连载。原名为《太乙诸贤—庐山最后的“隐士”》,因全文较长,编者亦分三篇发布,并根据内容修改篇名。

本文为第三篇,亦为终篇。

北伐名将 困知苦行

严重(1892-1944)字立三,湖北麻城人。乃父曾做过新建县丞,后任江西按察使文案,1899年~1908年,严重跟随父亲在南昌接受私塾教育,从小立志做圣贤,服膺阳明之学。其时清朝政府内政腐朽,外侮日亟,随着父亲调任颍州通判,他投笔从戎,1908年考入安徽陆军小学。武昌起义时辍学参军,对祖母发誓说:“报国救民,孙惟一死而已。”期间上书都督黎元洪、统领王国栋大谈文宣武战之方略,为王国栋所赏识,要调他到司令部去任职,然而严重认为自己的建议乃是为大局着想,不能以此为进身的手段,因此谢绝了王的好意。

严重后入保定军官学校第五期学习,1918年毕业,期间与邓演达极为友善。1920年应邓演达之邀加入粤军第一师,先后任其副营长和副团长,两年间目睹当时军纪废弛、将领奢靡、残暴人民、干涉地方行政等种种乱象,认为都是军人的耻辱,1923年请假回南京。



严重像

1924年,孙中山创办黄埔陆军军官学校,邓演达参与筹备,邀请严重前往服务。从教育入手,培养新生力量,革除旧军恶习,建立真正的革命军队,是他一向的主张,故欣然前往。一、二、三期以战术教官兼总队长,四期先后调任训练部主任和教师部主任,严重“律己之严格,生活之简朴,处事之正直”,在学生心目中,建立了最崇高人格的偶像。被誉为“黄埔良师”,黄杰、袁守谦、韩浚、宋瑞珂、李弥、王耀武、胡琏等黄埔名将都对其终生执弟子礼,尊崇不已。

1926年严重任二十一师师长参加北伐,他提出“官长士兵化,士兵民众化,民众革命化”口号,在师、团、连部中组织“经理委员会”,遴选下级干部及士兵参加,定期审核账目,公布收支。国民革命军中设置审查经费的组织,即以二十一师为肇始。桐庐浪石埠之役,二十一师作为“补充师”却打了决定性的大胜仗,严重又被誉为“北伐名将”。但他丝毫没有一般得胜将军的踌躇满志,看到阵亡枕藉,伤兵呻吟,他不断发出反省,对自己“料敌不当”、“用兵欠稳”等深深自责。

黄埔军校一至四期学生中多有共产党员,在二十一师中充当各级干部,国民党发动“清党”运动时,“二十一师掩护共产党徒”的说法不断流传,其时国民党内又闹宁汉分裂,严重深感失望,两边都不愿参与,遂于1927年4月21日将二十一师交团长陈诚代理,自行辞职离去。从该师走出的著名将领有陈诚、黄维、周至柔、袁守谦、宋希濂等。



严重(字立三)的作品

宁汉复合后,严重于1928年4月受邀出任湖北省民政厅长,因当政者专横跋扈,厉行“清乡”,致使其一腔抱负难以施展,“叹苍生之业薄,伤道德之凌夷。”11月再次黯然辞职赴庐山,友人熊素村留客太乙村,严重喜其偏僻,托熊素村代为建筑庐舍,1929年9月落成迁入。其建筑经费有不同的说法,宋瑞珂回忆说严重辞职后有一段时间陈诚代理其职,领到薪水后汇给他,他认为无功不受俸,退回了,陈与颜逍鹏商量,用此款在太乙村盖了这幢小平房,卧室兼书房,餐厅兼客厅,加上厨房,总共也只有20多平米。而严重的胞弟严正则回忆说,陈诚见老长官囊中滞涩,派袁守谦出资在太乙村建了一座平房供起居之用。可能是严重的清贫众所周知,才有了这些传说。

严重名其室为“劬(qú)园”,自号为“劬丁”,取“维此哲人,谓我劬劳”之意。自书其诗“千溪潺湲百峰嶈,岳峙泉流万古长。博大雄奇皮相耳,乾坤浩气此中藏”于壁间,院内房前遍种菊花以明志,开始独居治学的生涯,砍柴挑水,种菜做饭,都是亲力而为。1934年宋瑞珂去拜访他,第一次,“两人吃了邻居送来的几个粽子就是一餐。”第二次,“我烧火,他煎饼,既无菜,又无汤。”他在一篇旅行日记中说:“近日周身痒渐剧,解衣视之,虮虱成群,往时奔走甚劳,故不觉耳。”清贫如此。

严重一生都在思考修身齐家、救国救民的道理,即使在军校学习及后来带兵训练、打仗也从未间断。在太乙村隐居后,专心研读,除史学外,大都以哲学为中心,先贤古籍、时人近作以及外国译著,无所不读,每年读书几十种。他曾对来访的袁守谦说,自己从小立志做学问,要从学术上开辟一条人生可行之大道,但绝不能轻易著述,要闭门再读几年书,以期深造。所以在太乙村期间,除了1929年冬写成《大学辨宗》一书外并未再有著作,只是读书思考。最终于1943年在成都写成《<礼记•大学篇>考释》及《<大学>释义》二书,其所有学术见解均体现在二书之中。



黄埔军校时期的严重(左一)

1931年蒋介石捕杀邓演达,噩耗传到庐山,严重悲吟“痛哭到千古,狂歌入万山”,誓不再出。然而国家连年混战,民不聊生,即使退隐,“虽置身世局之外,而其忧世也弥切弥深。”(梁漱溟语)。由于严重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虽然对蒋介石极端失望,但没有参与任何反对派,所以蒋介石曾多次通过陈诚力邀他复出,甚至亲自到访他的“劬园”,但蒋从前门进,他从后门逃去。直到七七事变爆发,民族危亡之际,严重才毅然出山,本欲投身抗日大军,但再次被委任为湖北民政厅长,并于次年代理省主席。

由于日寇的步步进逼,湖北渐次失守,抗日救亡,千头万绪,严重以羸弱的身躯勉力为之,废寝忘食,逐渐体力难支,1940年8月准辞。代理两年多,省主席特别办公费却毫厘未用,多年的励志苦行,深深地伤害了严重的身体,1944年的一次重感冒引起多种并发症,导致英年而长逝。陈诚说:“立三先生的廉介清操,可谓并世无两……立三先生一生简直过的是清苦不堪的生活。纵观他的一生,可以说是苦死的。”一生处于中华民族最不堪的年代,严重先生岂止身苦,心尤苦!

立德、立功、立言,谓之三立。严重先生品行高洁,功业显赫,时人称道,后人景仰,而其一生致力的哲学研究却似乎被遗忘了。严重提出“道在君后、道在世卿、道在师儒、道在庶民”这一历史性的道统观,针对朱熹“即物穷理”和王阳明“致良知”的支离难行,严重强调至善为本,强调修身而近道,更为平易可行。董必武称赞严重“自探千年立国奥”。黄维说:“关于严重的言行,是值得后人研究的一个题目。”梁漱溟先生更称严重为“真近世之醇儒也”,“以最切近平妥之功夫道路昭示学者,救正朱子、阳明过去解释《大学》之失,实为近八百年来未有之创获。”

【编后记】

担任过黄埔军校战术教官兼总队长的严重,是“所有人的大哥,没有人不尊敬他”(陈赓语),他是位颇值得书写的人物,在庐山隐居的这一段,是他人生的重大转变,很值得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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