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中天时,刀才会说话。

扈三娘嗅到酒香里的铁锈味时,右手弯刀已经刺穿三个酒坛。

杏花春混着女儿红的琼浆在青砖上漫成血河,倒映着对面那双染着醉意的眼睛。

"好刀。"

武松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青铜鼎。



"可惜沾了酒气。"

他的刀锋从第四个酒坛里缓缓抽出,缠刀布吸饱了二十年陈酿,滴落的酒珠在月光里碎成七瓣。

扈三娘忽然想起昨夜暴雨后,荷花池里被雨滴打散的锦鲤群。

双刀相撞时,三十九个酒坛同时炸裂。

"你带着血味。"

扈三娘旋身避开飞溅的陶片,刀光织成青色的网。



她看见对方手腕内侧有道新结的疤,像蜈蚣爬过雪地。

武松大笑震落梁上积灰:"昨夜在饮马川,有个使判官笔的说我的刀太慢。"

他的刀突然从肋下穿出,刀背磕飞三片碎陶,直取扈三娘左肩井穴,"现在他的笔还插在松树上。"

酒窖忽然暗了。

乌云吞月刹那,七十二道刀痕印在四面砖墙。

扈三娘的刀柄蛇纹泛起幽蓝,那是淬毒时留下的印记。



她闻到对方刀风里混着熟悉的血腥气——和那日扑天雕李应胸前的伤口如出一辙。

"叮"

第七次刀锋相吻时,武松的缠刀布突然崩裂。褪色布条蝴蝶般纷飞,露出刀身上九个锯齿状缺口。

扈三娘瞳孔收缩,她认得第九个缺口——那夜急先锋索超的斧刃就卡在这个位置。

"可惜。"

弯刀划过对方耳际,削落半缕散发。

"你的刀在哭。"

武松忽然把酒葫芦抛向半空。



琥珀色的酒液淋在双刀上,映出漫天星斗:"醉了的刀,哭起来才好听。"

刀光再起时,酒窖里响起塞外胡笳般的呜咽。

扈三娘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墙上,咽喉处晃动着一点寒芒。她笑了,笑得像祝家庄后山雨后的毒蘑菇。

弯刀突然脱手,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

武松的刀锋追着弧光劈下,却砍中了三十年前的月光——那时他还是个在少林寺扫落叶的小沙弥,总盯着戒律院首座的刀鞘发呆。



"噹啷"

双刀同时坠地。扈三娘望着嵌入柱子的弯刀,刀柄蛇眼正对着武松心口:"你的刀慢了半寸。"

"是酒快了三分。"

武松拾起酒葫芦,仰头饮尽最后一滴残酒。

他转身时,背后的空门大敞,仿佛暴风雪夜的破庙门扉。

扈三娘的手指在腰间另一柄弯刀上摩挲,最终只是拂去袖口酒渍。

瓦罐里的蟋蟀突然开始鸣叫,盖过了三十步外鲁智深震天的鼾声。



月光重新漫进来时,酒窖里只剩下七十九道新添的刀痕。

最深处那道裂痕里,嵌着半片带血的指甲——不知是来自饮马川的判官笔,还是祝家庄的某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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