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期
田艾香
作者:邓剑
文章发表于2025年04月18日湛江日报
每当春风轻拂,家乡田野里总会泛起一抹抹绿。有马齿苋、鱼腥草、野筒蒿的绿,还有野刺苋、鬼针草、地胆头的绿。但在众多绿中,有一种哑光不耀眼的灰绿或青绿,那便是装在我心中的田艾绿。
田艾,学名是鼠麴草。田艾在冬天略含湿润的水田里,倔强地从泥土里探出头来,缓慢地生长,零零星星地散布在田间,嫩嫩的,像是大自然向田里洒下的绿翡翠。立春后,田艾长到4~6片叶子时,就开花了。其花朵小巧,呈黄色,米粒般大小,簇拥在一起,被白色绒毛衬托,十分可爱。
在村里,以田艾为材料做出的田艾饼,不只是为孩子们解馋的美食,也是家族祭祀活动里的重要供品。而且,头春头采田艾,还有着好“采头”的说法。盼着一年有好收获,日子更有盼头,这是人们的共同心愿。
离春耕办田还有些时日,母亲便手提竹筐,握着弯刃刀,带着我走向田间地头挖田艾,为我们做那心心念念的田艾饼。
当我们抵达田边,田里已有人在挖田艾了。我满心好奇,仰头问母亲:“妈,为什么这么多婶婶、婆婆都来挖田艾呢?”母亲微笑着对我说:“孩子,头春田艾最鲜嫩,香气也足,用它做出的饼,香嫩可口,最好吃。”
此时的田,经过一个冬天寒气的吹袭,表面已微微干裂,人踩下去,只留下浅浅薄薄的印痕。母亲蹲下身,目光专注,将刀的弯刃对准田艾根部,用力插入泥土中,然后稍稍一划,一棵鲜嫩的田艾轻松地连根拔起,递到我手上。我握着田艾的茎部,轻轻抖了抖,粘在根上的土便簌簌地散落下来,我再小心翼翼地把田艾装入筐中。一个多小时过去,鲜嫩的田艾满满地装了一箩筐,我们带着这份春日的收获,满心欢喜地踏上回家的路,这时我满脑都是田艾饼出炉时那诱人的模样。
母亲做的田艾饼有一手,在村里堪称一绝。要做出香醇爽口的田艾饼,焯去田艾苦涩味是关键。母亲将采回的田艾仔细择洗,去除杂质,然后放入沸水中焯烫,那原本鲜嫩的绿色瞬间变得深浓,仿佛是春天最醇厚的色彩。焯好的田艾还需反复淘洗,直至洗去那一丝苦涩,只留下满鼻的清香。在旁边观看的我,也动手“帮忙”。这时母亲便焦急提醒:“轻点,轻点,别把艾味弄没了。”
要做出色香俱全的田艾饼,捣田艾汁是最重要的环节。母亲先将洗净焯好的田艾放入石臼,用杵臼用力反复舂捣,田艾在臼里翻动,渐渐化作艾泥,田艾香也随着飘逸开来。捣至糊状后,加入适量清水继续搅拌,让汁水充分渗出。然后滤去渣,得到翠绿通透的汁液。这汁液使做好的饼既有翠绿的天然色泽,也伴有独特的清新香气。
制作田艾饼,米粉要搭配恰到好处,做出来的饼才既不粘牙,也不变形走样。母亲的绝招是把这两种米分开浸泡,不时捞出一粒,轻轻咬碎,细细咀嚼,感觉浸泡刚透彻,便倒入竹滤筛滤干水分。这样舂出的米粉,细腻如尘,米粉清香浓郁。
饱含田艾汁的米粉在母亲那双有力的手中反复揉搓,变成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米粉青团。这米粉团,仿佛是将整个春天揉入其中,绿得透亮。只见母亲从米粉团上掐一小块,轻轻擀开,包入口感更加丰富的甜馅或咸馅,再巧妙地捏出花边,或压入饼印模,一个个精致的田艾饼便整齐排列在簸箕上,宛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制作的过程中,为了防止米粉团粘手,她还会在一旁放半碗熟油,偶尔蘸上一点,不仅让田艾饼的外皮更加油润,饼也容易从印模上脱落下来。母亲忙碌时,我也偷偷学着包,可总是包不好。她发现后,不但不责骂,还安慰我:“我小时候还不如你呢。”
在袅袅炊烟中,田艾饼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溢出院子,潜入堂屋,整个家都沉浸在饼的香气中。出炉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这凝聚着母亲辛劳、饱含着春天味道的美食,欢声笑语在院子中回荡,情景充满着温馨。我们还分享给邻居,让这份春日里的甜蜜与温暖,化作邻里间浓浓的情谊。
离开家乡到城里工作后,我偶尔吃到市面上卖的田艾饼,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回味,那是母亲的情意,也是深藏在心底的乡愁。
策划:黄康生 路玉萍
来源:湛江日报百花版(责编:邓亚明)
朗诵:罗颖露
图片:千图网授权素材
编辑:马栩杰
审核:梁华 莫松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