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朱文泽 编辑|马桶
我家隔壁的隔壁就是东风电影院,在我家和东风电影院之间还有一个与东风电影院配套的餐厅,是用红砖红瓦红地砖砌的,红红的院落式餐厅,门朝南,围墙里面栽有一线夹竹桃,也叫东风餐厅。
去看电影,有时会先在东风餐厅花五分钱买一个油渣烧卖,油滴滴的,带素肉油渣,特香,底部黑色松针一把捋下来,留下一条条交错的松针印子,再用干荷叶包着,在去看电影的路上吃。还没到电影院,松针的香味和烧卖就一起吃进肚子里了,不过一路上还飘着荷叶清香,吃完烧卖连干荷叶都想吃下去,舍不得丢。现在再也莫想吃到这样好吃的烧卖了。
东风电影院大门朝东,对面的售票窗外挂着的影片预告小黑板是我最关心的东西。我不到十岁,却已是个影迷。东风电影院是我的近水楼台,这里放过的电影,我全部看过,有的还看过几遍。
东风餐厅早就不见了,地皮子被出版社征收建成了存放印刷纸张的仓库,但是东风电影院还在,有段时间叫“欧阳胖胖大歌厅”,如今改名为“芒果国际影城”。
东风电影院以前纯粹是看电影的地方,现在是餐馆、小超市围绕着她,不晓得现在还放电影不?我上世纪八十年代搬离展览馆路后,就没有光顾过东风电影院,但她给我的美好记忆不可磨灭。
过去的东风电影院高高大大的好气派,大门朝东,下面是宽大的台阶,拾级而上进入电影院宽敞的休息大厅等候开映。宽大的黄色木质靠背长椅,背靠背地摆放在休息大厅的左右两侧,青灰色的水磨石地面,光滑如镜。进场时间到了,看电影的人会排队由左右两张小门进入斜坡式的放映大厅,每张门有一个验票员站在门边,把票撕开一点,还要量没买票想跟着看电影细伢子的身高,让细伢子背靠门边黄色油漆写的标尺,不到1.2米可顺利一同进去,坐大人身上看电影,高于1.2米的,请留下补票。
进场后自己按电影票上写的几排几座找座位,或者由工作人员打手电筒带你找座位。那时没有沙发,全部是连成一排排的实木靠背椅,梆硬的。每个坐板,你起身它就自动翻折。
有段时间检票员要你张开嘴,往里面喷黄色药水,甜甜的,细伢子喜欢,有的还要求多喷两下。
东风电影院的售票处没有挨着电影院,而是在电影院大门对面,中间隔着好大的一个坪,售票窗口紧挨着省展览馆大门外面的右边,两个窗口小小的,外面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几种颜色的粉笔写上当天放映的片名、时间和票价,售票的叫董阿姨。窗口右边是一个20来平方米的长沙市副食品公司开的集体性质的南食店,屋里条件好的细伢妹子,买完电影票,一般会到南食店买几分钱零碎东西吃,有兰花豆、蚕豆、小花片、杨桃片、面包、发饼、紫苏梅子姜、糖豆子和红姜,一般是买一种零食带到里面边看边吃,有响声有壳的,被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就会用手电光照射过来制止。
有点情调的青年满哥谈爱时看电影,会坐在休息厅木沙发上用小刀削两角五一斤的“国光”苹果给对象吃。我好佩服他们那削苹果的手艺,削下来的苹果皮薄薄的,一圈一圈螺旋式地往下垂而不断,每当看到别人削苹果,我都会不自觉地吞口水。
那时,南食店右边展览馆围墙内的芭蕉树长得好高,看到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芭蕉叶,我总会联想起海南的热带风光。电影院门外的坪里有摆连环画的,卖石灰槟榔的,有卖绿豆、牛奶、橘子和白糖冰棒的,有学骑单车的,还有打羽毛球的,尤其晚上,总有好多的细伢妹子在电影院门前和前坪满头大汗地快活地追跑和喊叫,当然,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蚊子趁机一团一团地不离不弃地跟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盘旋闻汗味。
1970年左右,几个小学女同学在东分广场坪里的合影
偶尔有退票的,一般是原价,遇到好看的电影,也有倒票的,离放映时间越近,越便宜,快到放映时间了,就是原价,倒票的卖的都是座位好的票。20世纪60年代长沙地区首轮影片票价一般为两角到两角五分,二轮影片票价为一角五,学生寒暑假专场票价为八分。有段时间学生票价是三分和五分钱。
几十年前,长沙市的老电影院,每家只有一个大厅放映,电影胶片拷贝数量有限,为让各个电影院的观众按一定的时差看同一部电影,胶片就在不同影院轮流放映,纯靠跑片员骑着草绿色的幸福250摩托车跑,后面两边一个白帆布搭拉袋驮着沉重的圆盘胶片在各影院之间奔波。如果跑片员未能及时赶到,电影就暂停等片,银幕上会打出“跑片未到”的幻灯片,观众需要等待胶片到达后才能继续观看,或者给你放纪录片。
停放时间一长,电影院会打开照明灯,这时总会有人大喊:“何式搞的啰?要退票啦!”许多人回头无奈地望向后面上方的放映窗口;还有人站在椅子上,把手指放嘴里吹口哨,声音尖锐刺耳。此时,电影院工作人员会过来解释和道歉安抚。
当后上方放映室窗口一束光射到银幕上,显示麻麻点和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后,一片哗然,然后大家静下来,接着看电影。
老式电影胶片 图源:网络
“打溜票”是细伢子想看电影的无钱之举,但我没打过“溜票”。
我小时的玩伴,他们经常捡电影散场后别人丢弃的废票,趁进场人多时持颜色相同的废票混入场内。或者在露天电影放映时,一群细伢子像“挤油渣子”往前面拱,大人在后面撑着,试图不被抓到从而免票观看。
有段时间电影票价是三分和五分钱,少吃一支冰棒,就可以看一场电影。1.2米以下的细伢子免票。我小时候个子高,为了不出钱看电影,让大人带着,弯腰佝腿驼背靠近电影院门口的标尺,检票员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善心放过我,但是,她心里肯定是觉得好笑的。进去后没有座位就坐无人坐的最后一排,前面有人挡视线,就站着看,工作人员拿手电筒照过来时,我马上坐下或者跑到厕所去。有时想免票就要大人背着把腿缩起,偶尔也可以蒙混过关,厉害的工作人员有时会喊我下来背靠着标尺量,如果量出超过1.2米,就要补票。年纪稍大一点,个子太高了,不可能扮矮了,也不好意思逃票了,就买票看电影,感觉安稳许多。
每次买票之后,那种迫不及待想看电影的心情,现在回想都觉得好笑,没有手表,怕误点,一般会提前一个小时就跑到电影院等开映,先在电影院门口瞎逛,无聊后坐在小人书摊看一分钱两本的连环画,看到开门时就第一个进去。
个子高了,身上没钱又想看电影,怎么办呢?有一天晚上,我在电影院墙外面溜达,无意中看见电影院高高的窗户里透出一线亮光,一动一动的,就兴奋地爬到靠近窗户边上的“调羹粒粒”树上看。这种树的树皮溜光的,下半部分还没有枝桠,不好爬,有时我干脆脱鞋爬上去,看到里面银幕上一点点电影也满足。
之后想看电影,在上树之前就要进电影院的同学在里面把靠树边的窗帘缝拉开一些,然后我就通过这条缝看里面放的电影。爬树看电影虽然不犯法,造孽的是,看完一场电影,下树后手脚都是麻的,半天都走不得路。有一次,放在树下的鞋子被人偷走,我赤脚走回家,父亲问清情况后,就是一顿“撩刷丫子炒肉”,我一声不哼,让他打,咬牙切齿地恨偷我鞋子的贼。
父亲打完,和我讲道理,我强词夺理:“打屁不犯法,爬树看电影也不犯法!”父亲再次生气,我又吃了两只“鲫鱼子”。
爬树看电影上瘾,没钱爬树看,有钱也爬树看,如果运气不好,碰到电影院工作人员在里面看到窗帘有缝,或者有人提出窗帘没拉紧露光,她就会把它拉紧,这时,在外面树上的我就只好乖乖地从树上下来,造孽巴沙地去捉路灯下飞来飞去的“狗腿子”。
我后来不再爬树看电影,是因有一回,我喊了一个同学爬树看电影,他在树上打瞌睡摔下来骨折了,我负连带责任,只好送他一袋“麦乳精”,教训太深刻。
以前每部电影看完后,经常会有经典的插曲和台词能够让人铭记多年。偶尔,我还会模仿影星的穿着打扮,比如我和大弟看完《苦恼人的笑》后,马上就模仿做了一件咖色灯芯绒面的衣服,上面大开领下面左右各一个口袋。
过去的电影多,好看,看后一辈子全记得。现在的电影也多,但是看了后记得的不多,也没什么经典台词和插曲可流传。
现在的影院都设在商超的四楼,豪华舒适,IMAX巨幕还有按摩椅,都是没有窗帘的封闭式的各种小厅,影院外没树可爬了,有树爬上去也看不见里面。以前每周看一场,但找不到小时候看电影的那种感觉,如今不怎么去影院了,却常常回忆起小时候看的那些电影和看电影的趣事。
作者——朱文泽
长沙市作协会员,长沙老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