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三两座,远远地立在地平线上,白色的叶片缓缓转动,像几个巨大的钟摆,丈量着风的脚步。后来渐渐多了,东一座西一座地散布在田野间,成了这平原上的新景致。



风车很高,足有几十丈,远远望去,那细长的塔身笔直地插入云霄,顶端的叶片转起来,划出一个个巨大的圆。晴天时,叶片在蓝天下显得格外洁白;阴天时,又成了灰蒙蒙的天幕上几道模糊的影子。

农人们起初颇不习惯这些突兀的大家伙。王老汉说,它们搅了他看日出的兴致——从前地平线干干净净,如今总要避开那些转动的叶片才能看见完整的太阳。李家的媳妇抱怨,风车转动的影子投在院子里,晃得她头晕。孩子们却喜欢,常指着风车喊:"看,大风车!"仿佛那是天外飞来的什么新奇玩具。

风车立得久了,人们也就习以为常。春耕时,拖拉机在风车下隆隆驶过;秋收时,联合收割机绕着风车转圈。风车成了新的地标,农人们指路时不再说"往东走二里",而改口"到第三座风车那儿往右拐"。

风大的日子,叶片转得飞快,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风小时,它们懒洋洋地挪动,有时干脆停住不动。最有趣的是有雾的清晨,风车下半截隐在雾里,只露出转动的叶片,远远看去,活像几个巨人在云中摆手。

风车脚下,野草长得格外茂盛。大约是塔身挡住了部分风雨,形成了一小片特殊的微气候。蒲公英、野菊、狗尾草,在钢铁的阴影下照样开得热闹。偶尔有野兔从草丛中窜出,竖起耳朵听风车转动的声响,又倏地钻回草丛去了。

冬日里,风车披着雪,叶片上结着冰凌,转起来带着"咯吱咯吱"的响声。有麻雀停在塔身上,啄食结在螺栓上的冰碴。放羊的老汉赶着羊群从风车下经过,羊儿们抬头望望转动的叶片,又低头啃起雪下的枯草。



风车不言不语,只管转它的。麦子青了又黄,玉米种了又收,风车只是转。农人们出生、长大、老去,风车还是转。它们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巨人,不知疲倦地挥动手臂,把无形的风变成千家万户灯盏里的光。

有时黄昏时分,夕阳把风车的影子拉得老长,横跨好几块田地。影子扫过麦浪,扫过村舍,最后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下。这时若有人站在风车下抬头望,会看见转动的叶片把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忽明忽暗,恍如梦境。

而今这些风车已经成了农安平原的一部分,就像从前的磨坊、水井一样寻常。它们站在那里,把风变成电,把古老的土地与现代的生活连在了一起。偶尔有城里人驱车来看,举着相机拍个不停,农人们见了,只是笑笑,继续忙他们的活计。

风车依旧转着,不紧不慢,不分昼夜。它们转走了时光,转来了变化,却始终沉默如初,如同大地上一个个白色的问号,指向天空,指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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