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威
程雨晴站在厨房里，手指轻轻抚过刚买的那条蓝色条纹围裙。这是她特意为今天挑选的，因为陈默说过喜欢她穿蓝色。灶台上的汤锅里，牛尾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弥漫在整个小公寓里。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四十，陈默应该快回来了。
她擦了擦手，快步走到客厅，再次检查餐桌上的布置。白色的桌布，两支香薰蜡烛，中间是她花了一下午烤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陈默的最爱。蛋糕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礼物盒，里面是她省吃俭用三个月买下的限量版机械键盘，陈默在游戏直播时提过好几次想要这个。
手机震动起来，雨晴几乎是跳着去接的。"喂，默默？你到哪了？"
"雨晴，我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去。"陈默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餐厅，"公司临时有个客户要见。"
雨晴的心沉了下去，但她还是强撑着笑意："可是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纪念日啊。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
"啊？今天是纪念日吗？"陈默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我以为是在下周。抱歉啊，这个客户很重要，改天补过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的轻笑，然后是陈默压低声音的"等一下"。雨晴的手指紧紧攥住围裙边缘，指节发白。
"那...你大概几点回来？汤我可以保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确定，别等我了。你先吃吧。"陈默匆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雨晴站在原地，手机屏幕慢慢暗了下去。厨房里，牛尾汤的咕嘟声变得刺耳起来。她机械地走回厨房，关掉了火。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就像她此刻破碎的心情，美丽却无人欣赏。
她解下围裙，慢慢坐在餐桌前。蜡烛的火焰在空调的风中轻轻摇曳，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三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她记得第一次约会时陈默紧张得把红酒洒在了白衬衫上；记得他发烧时她连夜照顾，自己却累得在沙发上睡着；记得每次吵架总是她先低头道歉，哪怕错的明明是陈默...
雨晴伸手摸了摸礼物盒，包装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她起身，把蛋糕放进冰箱，收拾好餐桌，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但她什么也没看进去。
十一点半，钥匙转动的声音终于响起。陈默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不是他平时用的那款。
"还没睡啊？"他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雨晴，径直走向冰箱拿了瓶冰水，"客户太难缠了，一直拖到现在。"
雨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衬衫领口有一抹淡淡的粉色——口红印。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默默，我们谈谈。"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陈默皱眉，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太晚了吧，明天还要上班。"
"就现在。"雨晴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看到你领子上的口红印了。"
陈默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领口，脸色变了变："哦，可能是Linda不小心蹭到的，她今天喝多了站不稳。"
"Linda？就是电话里笑的那个女生？"雨晴感到一阵眩晕，"你不是说去见客户吗？"
"就是和客户一起吃饭啊，Linda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市场总监。"陈默的语气变得烦躁，"你能不能别这么疑神疑鬼的？"
雨晴深吸一口气，走向卧室："我需要冷静一下。"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客厅里陈默的手机响了，然后是他在阳台上压低声音的通话。
"...她发现了，有点麻烦...我知道，再给我点时间...明天老地方见..."
雨晴擦干眼泪，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门边。透过玻璃，她看见陈默背对着她，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嘴角挂着从未对她展现过的温柔笑容。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回到卧室，从抽屉深处找出那本许久不用的日记本。扉页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她抄写的张爱玲的话："不被你重视的每一秒，我都在撤回我的好。当热情耗尽，我会礼貌地退场。"
雨晴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然后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列清单。凌晨三点，当陈默的鼾声响起时，她悄悄起身，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旧行李箱。
第二天清晨，陈默被厨房的声音吵醒。他揉着眼睛走到客厅，发现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煎蛋、培根、吐司、鲜榨橙汁，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正是他每天早上习惯喝的那种。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笑着看向厨房里的雨晴，"昨天的事翻篇了？"
雨晴端着两盘沙拉走出来，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先吃早餐吧。"
陈默坐下来大快朵颐，丝毫没有注意到雨晴几乎没有动她面前的食物。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雨晴才开口：
"我们分手吧。"
陈默差点被咖啡呛到："什么？就因为昨天那点小事？"
"不是昨天的事，是这三年来所有的事。"雨晴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我一直在骗自己，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爱你，你就会珍惜我。但我错了，爱情不是这样的。"
陈默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不耐烦："你又来了，每次都这么戏剧化。我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天天陪你演偶像剧？"
雨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相处了三年的男人如此陌生。她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我搬出去了。房租我已经付到这个月底，你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动。"
"你认真的？"陈默这才注意到客厅角落里的几个纸箱，"就因为一次纪念日忘了？"
雨晴摇摇头，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他——是陈默和那个叫Linda的女生在餐厅接吻的画面，日期显示是两周前。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跟踪我？"
"你公司的实习生发给我的，她是我学妹。"雨晴收回手机，"其实我早该察觉的，你对我越来越冷淡，回消息越来越慢，约会总是取消...只是我不愿意相信。"
她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包，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小公寓——墙上的画是她选的，沙发套是她亲手换的，连阳台上的绿植都是她每天精心照料。
"程雨晴！"陈默突然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你给我站住！我们谈谈！"
雨晴轻轻挣脱他的手："不必了。所有的话，这三年来我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我只想安静地离开。"
她走出门，没有回头。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的声音，但奇怪的是，那并不全是痛苦，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雨晴的新住所是一间小小的工作室公寓，离公司更近。搬家的第一天晚上，她坐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吃着外卖，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半个没吃完的蛋糕。她本以为自己会哭，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打开电脑开始修改被搁置已久的工作方案。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雨晴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那个总是为男友请假早退的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专注高效的职场女性。三个月后，她意外获得了晋升机会，成为部门最年轻的项目主管。
周末，她开始重拾大学时的爱好——摄影。相机是大学时买的，已经蒙尘许久。她报名参加了一个城市摄影课程，每周六早上背着相机穿梭在大街小巷，捕捉那些曾经被忽视的美好瞬间。
"这张构图很棒。"摄影课的老师指着她拍的一张老巷子照片说，"光影处理得很有感觉，像是有一个故事在里面。"
雨晴微笑着道谢，心里泛起一丝久违的成就感。课后，几个同学约着一起去新开的咖啡馆看展览，她也欣然前往——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因为周末她总是要等陈默睡到自然醒，然后准备他喜欢的早午餐。
咖啡馆的展览主题是"城市孤独"，雨晴站在一幅黑白照片前出神。画面中一个女子背对镜头站在天台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有种说不出的孤独与自由。
"喜欢这幅作品？"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雨晴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手里拿着展览手册。"很有感染力，"她回答，"就像是在告别什么，又像是在迎接什么。"
男人笑了："精辟的评价。我是周远，这个展览的摄影师。"
雨晴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我很喜欢你的作品！特别是那种...怎么说，安静的力量感。"
他们聊了起来，从摄影技巧到喜欢的艺术家，话题不断延伸。周远说话时眼睛会微微眯起，像是要把每个字都认真斟酌过才说出来。雨晴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和异性交谈了——没有小心翼翼，没有讨好迎合，只是纯粹的思想交流。
"要不要去露台坐坐？那里的视野很好。"周远提议。
雨晴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咖啡馆的二楼露台。夕阳西下，整个城市被染成金色。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日落了。
"你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些事。"周远递给她一杯柠檬水，"当然，如果不方便说..."
"一段失败的感情。"雨晴接过水杯，意外地发现自己能够平静地谈起这件事，"三年时间，最后发现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周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时候结束反而是最好的开始。就像摄影，知道什么时候该按下快门很重要，但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相机同样重要。"
雨晴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暮色中第一颗星星已经悄然出现。她想起张爱玲的那句话——"从此以后，纵你阅人何其多，也再无一人恰似我。"但此刻，这句话不再让她心痛，反而有种释然。
"其实我应该感谢那段经历，"她轻声说，"它教会我，爱别人的前提是爱自己。"
周远微笑着举起水杯："敬新的开始。"
"敬新的开始。"雨晴与他轻轻碰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的声音。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陈默。雨晴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然后平静地按下了拒接键，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回包里。
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花园的香气。雨晴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的宁静。她知道，那些曾经的伤痛终将如这晚风般消散，而她，会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盛开——无论有没有人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