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巷与乡音:一个陕南人在宁海的栖居笔记
文|张田甜
初到宁海时,我总爱将这座浙东小城与故乡陕西安康作比:安康的汉江浩荡,宁海的海湾温柔;安康的巴山层叠苍莽,宁海的丘陵却如女子梳妆的螺髻,温婉中藏着棱角。直到某日,我在前童古镇的石板路上踩碎一片夕阳,忽然明白——所谓风土,原是土地以千年光阴酿成的酒,而我这个异乡人,正被它悄然浸润。
宁海湾
宁海的古村落是刻在大地上的线装书。许家山的石屋群最令我震撼,那些玄武岩垒成的房舍沉默如史,石阶蜿蜒如岁月皱褶。和男朋友游玩时,他惊叹于石窗上双龙拱狮的雕花,我却抚摸墙缝里倔强生长的青苔,想起安康老宅瓦檐下同样倔强的野草。石匠的后人叶大姐在村口摆摊,卖自晒的笋干与桃胶,她教我辨认哪种石头适合建房:“红壤下的玄武岩最硬气,像我们宁海人。”这话让我想起陕南的页岩,层叠着祖辈的汗水与风霜。
安康风景
古村落的修缮者将童诗馆嵌进斑驳的老宅,雪野先生教孩子们用方言写诗:“石头的皱纹里,住着春天的蝌蚪。”我忽然懂得,所谓保护,不是将时光封存于琥珀,而是让旧瓶装新酒,如同我闲暇阅读的夜晚,总要在《徐霞客游记》的影子里,添几笔秦岭的云雾。
宁海石头村
宁海人待客,总少不了一碗流黄青蟹汤。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时,他阿姨端上这道菜,蟹黄如熔金,汤汁里浮着几粒宁海白枇杷的果肉。“囡,尝尝,海的味道和山的甜。”阿姨的笑眼让我想起安康的腊肉炖莲藕——江河与土地的馈赠,原来都化作舌尖的暖意。
在眠牛山国际社区,我见过墨西哥Taco与宁海麦饼同台争艳。比利时工程师学做桃花酥,面团在他掌心笨拙地翻滚,却让“捏捏狭义”(宁海方言“非常好吃”)成了社区流行语。这些片段让我想起故乡的庙会:安康的火狮子与宁海的短尾龙舞何其相似!龙身翻卷如浪,鼓点激越如雷,七百年的祭祀舞早已褪去神性,却让不同血脉的人在共同的节拍中相视而笑。
安康舞龙场面
我对宁海话至今一窍不通,却痴迷于它的韵律。某次课堂讲到《诗经》的“呦呦鹿鸣”,忽然有学生举手:“老师,这和我们的平调耍牙好像!”后来去深甽镇看戏,见演员口含野猪獠牙翻腾起舞,唱腔苍凉如海风击礁。那一刻,《楚辞》的巫傩遗韵与东海渔民的悍勇竟在戏台上重叠。
和男朋友走访清潭村的张氏祠堂,飞檐下的“耕读传家”匾额让我怔忡——这与安康张氏宗祠的“诗书继世”何其相似!祠堂改成图书馆后,穿校服的少年与白发老者共坐一室,电子书与族谱在玻璃柜中对望。这让我想起我的一名学生曾在作文里写:“老祠堂的梁柱撑起了Wi-Fi信号,就像爷爷的烟斗守着我的iPad。”这种碰撞,恰似我写文章时,总不自觉地将宁海童谣与汉江号子并置笔下。
安康张氏宗祠
此心安处,有第二故乡的月光。一年时光,我感受过梁皇山中的晨雾,也邂逅过梅枝田村的石巷里突然窜出的花猫。一次偶然,我进入了缑城地名文化园,里面的讲古声让我乐不思蜀:“‘伍山’取自五虎镇海,‘前童’暗合八卦风水……”方言混着蝉鸣,竟让我想起安康文化广场庙的说书人。
宁海前童古镇
去年冬至,老家朋友送我一本手抄诗集:《石与月的对话》。扉页上写着:“你说乡愁是汉江的船歌,现在它是宁海的潮汐。”翻到末页,一首小诗击中了我——“秦岭的雪落进东海/盐粒结晶成星/我站在分水岭上/左手秦腔,右手越调/而心跳,是唯一的母语。”
如今再有人问起乡愁,我会指向远处的眠牛山。那里,新建的人才公寓正将全球的星辰纳入宁海的灯火,而山脚的许家山石屋里,叶大姐开始用抖音直播卖笋干。或许真正的融合,便是如此——我们带着各自的根系迁徙,却在同一片土壤里,长成一片相互交错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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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宁海海亮高级中学张田甜
□ 图片:张田甜、百度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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