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

《一只鸟接着一只鸟》

安·拉莫特 著

中信出版集团

学校午餐灵感枯竭的救星!

我准备倾囊相授关于写作的一切,但我也要告诉你我所知道的跟学校午餐有关的一切,部分原因是两者带给人的动力和焦虑很相似。

我认为借由书写学校午餐,我们也能够从中发现,写短文并完成拙劣的初稿,可以帮助引出大量隐藏脑中的清晰回忆、素材,以及奇特的人物。因此,每当有学生打电话来抱怨,哭诉自己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时,我便会要他谈谈学校午餐的详情,无论他比我早二十年还是晚十年就学,上的是南加州的教会学校还是纽约的私立学校。他们描述的午餐情况,总是跟我位于北加州、以中产阶级学生为主的公立学校的午餐情况类似,但也有一些重要的相异之处,而这一点甚至更有意思,因为在探究差别时,我们能看出彼此的相似之处,因而大感宽慰。基于某种奇怪的理由,每次学生们滔滔不绝地对我讲述学校的午餐情景,挂了电话后,他们就会感觉有劲得多,状态也好得多。

糟糕的“学校午餐”

帮助我想出了一个小说角色

某次,我在课堂上要求学生们在半小时内写出一篇描述学校午餐的文章,我也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写:

在我看来,公立学校的午餐有一个重要特点:它看似不过是一群小孩在吃饭,但其实相当于在所有人面前揭露隐私,与写作一样。午餐是七、八年级体育课后冲凉的前身,每个人都能在冲凉时看到你拥有或缺少的一切、闻到你的体味。而在整个过程中,你只知道自己将会发现某些事。你的午餐内容透露出你和你的家人过得好不好。有些人袋子里的午餐还不错,有些则不然。它具备一套不成文的规范、一套为人所公认并接受的规则。午餐就是这么简单。

在短短半小时内,我和班上的部分学生就已经想到了太多关于午餐的写作素材,多到我们惊讶得不知该从何着手。于是我们决定,暂且略过父母留在午餐袋里的便条(那些纸袋常常让人联想到土耳其刺客),以及它透露了哪些跟我们有关的信息。我们略过这些,先从午餐的食物着手,从三明治写起。那正是我们要填满一英寸相框的内容。

三明治是午餐的主角,遵循着一套严格的准则。商店贩卖的白面包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毋庸置疑,没有例外。若你的母亲专门为三明治烘焙了面包,你只能希望没人会注意到。你当然不会到处吹嘘,更不会把她还做了肉冻的事拿出来讲。父母能够夹进两片面包间的只有区区几种料,波隆那腊肠是符合规范的,萨拉米腊肠也行,若他们清楚果冻和果酱有何差别,还可以夹上花生酱和果冻。罐装的葡萄果冻是最棒的,软滑黏稠,甜得抚慰人心。草莓果酱次之。其他的就不一定了,例如覆盆子——

你现在看到了吧?我在课堂上写到一半,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覆盆子果酱究竟怎么了,这令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打电话给一位朋友,他也是作家,非常成功,而且可能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神经质的。我问他,还记得上学时大家总觉得午餐有葡萄果冻最棒,草莓果酱也可以,而覆盆子果酱则不怎么样吗?可以告诉我你对这些食物的回忆吗?我的朋友以一种懒洋洋、漫不经心的语调随意说道,覆盆子果酱的问题可多了,每一口都有太多料,感觉就像里面有许多小小的豆荚宝宝。这是一种让你觉得自己活像“盗尸者”的果酱。

接着他提起杏子果酱,它甚至比覆盆子果酱还糟糕。我三十年来从没琢磨过这件事,但此时清晰得可怕的记忆全回来了。杏子果酱看起来太像黏胶或胶水。可以确定的是,倘若午餐是父亲帮你准备的,你肯定会吃到杏子果酱。做父亲的都喜欢杏子果酱,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相信安娜·弗洛伊德有兴趣针对这一点做田野调查。

那天晚上,我坐下来继续写道:

回头想想,大体上,如果午餐是父亲准备的,下场通常都很惨。当年那些父亲都很健忘,他们做起三明治时,简直不像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人。比如说,一份标准的波隆那腊肠三明治是用两片面包夹一或两片波隆那腊肠,涂上芥末酱,再加一片还没完全解冻的卷心莴苣。(天主教徒爱挤很多美乃滋,我们以后也许会习惯这种口味。)父亲总是一开始就用了“不合规定”的面包,还抹上黄油,把三明治搞得像一盘几乎可以拿出去卖的杂碎羊肚。所有夹馅总是会从他们做的三明治里掉出来,我不确定为什么。三明治只能使用未完全解冻的单片卷心莴苣才“标准”,他们却会用任何边缘有皱褶的绿色生菜代替莴苣。要是你的朋友看到一大片长叶生菜随着一片波隆那腊肠掉出来,你很快便会发现大家已然把你跟那个靠在围栏边的小孩归为同类。

靠在围栏边的总是那个小孩。如果没有人靠在那里,我们其他人怎么能觉得安心呢?如果那是个男孩,他脚边可能放着一个装小号的乐器箱,穿着部位磨损得十分奇怪的鞋子,因为他总是避开熙攘的人行道,选择穿过杂草丛生的空地,引得野狗直对他狂吠。他不会去等校车,只因为他的午餐怪得可怕,却又拿它没办法。

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最后会成为一位作家。

现在,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可用的素材?你无法分辨,直到你把一切写出来,最后可能只会用上其中一段话、一个角色或一个主题,但你全都写下来了。写就够了。


我有次听《写出我心》的作者娜塔莉·戈德堡谈论写作。有人请她针对写作提出她所认为最好的建议。她拿起黄色书写簿,假装手上握着笔,在簿子上快速写着。我觉得这很像一个典故——徒众准备在山上聆听佛陀说法,但佛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拈起一朵花。至于我,我是一个合格的基督徒,希望能从耶稣讲过的义理中找出有关写作的、具有启发性的有力语句,加以引用,但实际上,当学生请我给出我个人认为最有用的建议时,我也总是拿起一张纸,假装在上面快速写着。学生们常常觉得我这么做既有智慧又颇具禅意,但我总是忘了将功劳归给娜塔莉·戈德堡。


“但要写什么呢?”接下来他们问道。

写胡萝卜棒。我这样告诉他们。

“标准”的胡萝卜棒必须看起来像是机器切的,尺寸整齐划一,没有一根比三明治长。你的父母有时会载你去学校,递给你一包裹着油纸、像给兔子吃的长短不一的胡萝卜棒,它们将得到的糟糕评价,会令你根本不敢冒险去看那个靠着围栏的孩子一眼。这些胡萝卜棒是糟糕透顶的护身符。若你胆敢瞥他一眼,同学心中便会出现一座清清楚楚的默契拱桥,有如彩虹,永远把你们俩连在一起。

接下来是三明治包装的问题:油纸以及后来的保鲜膜。午餐是否“合格”非常重要,当你的内心、家庭生活,以及周遭的一切都充满混乱和痛苦,以至你深切期盼生命中能有件事不出问题,或至少看起来不出问题时,你便会很在意自己的三明治是否看起来像是笨蛋包的。一份“标准”的午餐透露出你家里有人很在意这件事,即使你心里明知道你爸妈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所以午餐有点像铺床,一切都要整整齐齐,三明治就应该包得棱角分明。对吧?

好,结束。现在我拥有了这些素材,可以从中挑选合适的部分,加以运用、塑造、删改、强调,或揉成一团扔掉。这是我个人对于学校午餐的回忆。你的或许不同,我会很有兴趣听听。(可别误会,我并不是建议你将它寄给我,但我敢说它揭露了关于你、你的家庭和你成长时期的某些趣事。)

我在这里引用的是糟糕的初稿,而那个靠着围栏的男孩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了似的——我在写的时候也不晓得自己还记得他。对我来说,他是这次练习中最重要的收获。也许明天,当我坐在桌前撰写小说时,他会化身为一个我在乎的人,一个我想与他共事、想了解的人,一个会向我透露重要信息,或唯一能带我到某个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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