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1927年“四·一二”、“七·一五”政变之后,蒋介石、汪精卫反动派相继对共产党人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在“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口号下,被杀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数十万人。全国被白色恐怖所笼罩,革命处于低潮。但是,1928年邳县的革命形势还处在发展之中。9月底,中共江苏省委巡视员罗士藩来邳县视察,对邳县的大好形势却予以否定。他认为邳县的党执行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组织上打着国民党的旗帜,用国民党的名义来打击土豪劣绅,开仓济贫,就是为国民党涂脂抹粉,这样农民只会感谢国民党,提高国民党的威信,客观上帮助了国民党反动派。他要求共产党员不能做国民党的“官”,不能在上面摇旗呐喊,不重视农村的基础工作,使党与群众脱离,而不能迅速打开斗争的局面,发展壮大党的组织。因此,决定共产党员必须限期退出国民党各种机构,到农村去,加强基层组织建设,重点在农村建党。在宣传方面,也以揭露国民党的面目为主。
根据省委的这一指示,共产党员纷纷辞去所任职务。在国民党县党部中除留下潘俊三以外,通通退出,形势发生了突然的大转变,国民党邳县县党部成了右派的统一天下。
10月,邳县的政治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回顾1927年秋至1928年期间,全国其他地区已处革命低潮,而“红邳县”革命运动却方兴未艾,红极一时。这除了邳县地处苏鲁豫交界的边缘地区,国民党反动派鞭长莫及之外,主要是邳县的共产党员与国民党中坚持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左派,密切合作所造成的局面。中国共产党邳县的党员在创建“红邳县”的斗争中,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以解慕唐、李超时、宋绮云为首的一批跨党党员,为加强两党团结,掌握斗争策略,把握斗争方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共产党员放弃了领导,右派分子便得寸进尺,以焦梦白为首的邳县国民党右派,上与省党部相勾结,下与封建余孽同流合污。1928年10月中旬,省总部派监察委员段木桢来邳县视察,他一进城北关,便碰上了徐州著名共产党人张继超。此时,在段木桢心中便孕育着杀机。大逮捕即将开始了。
,国民党反动派终于向邳县共产党人下了毒手。由于邳县武装掌握在共产党手里,段木桢只好动用“徐州剿总”刘峙驻扎在运河的梁华胜团,他们用了一个连的兵力,星夜行动。包围了县城,四门戒严,逮捕了教育局总务主任李培南,县中学校长佟虚吾,教导主任张继超,训育主任李广琛,还有邳县实验小学的教师许又莘、许远涵姐妹等6人。
1929年1月29日
是夜,宋绮云宿于草寺村,天明回城后得到消息,便急忙赶到教育局,寻解慕唐不在,便又赶到县中。适值解慕唐已买通监视警卫,正与佟虚吾在教室内商量营救办法。宋绮云握着佟虚吾的手愤然说道:“南京和武汉的大逮捕又重演了,我们不能束手待毙,我现在就去集中警备队,先把这个连缴械,然后组织起义。”
解慕唐对此并不赞成。他说:“鉴于这次敌人行动,没有触及主要领导人,这说明敌人没有掌握什么证据。现在是敌强我弱,宋学珍中队还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四户,而外却有强敌压境,没有必胜的把握。即使营救胜利了,以后又怎么办?我们无法请示领导。这样一来,问题没有解决反而暴露了自己。我刚才和子实(虚吾的字)商量,还是采取稳妥办法,通过社会关系营救为佳。”
20公里
“绮云,还是步尧的意见好,他们没拿到任何证据,还是通过社会关系营救是上策。南京有我在圣约翰大学的同学,还可以去找江苏省保安处长李明扬先生。北阀时我在李部担任过政治部主任,后来又是为他筹办军饷的军代表。他在‘四·一二’政变时,也曾掩护和帮助过一些党员脱险,我想他会为我设法的。”
佟虚吾我也不赞成武装截获的营救办法。
宋绮云目送自己的几个同志被押走,心如刀割,总感到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他在武汉、南京看到了多少同志被捕后流血牺牲。他多么想集中邳县这三四百人的武装去以死相拼啊!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宋绮云和解慕唐商量后,便带着两个熟悉道路的同志,换上农民的服装,直奔徐州东郊。宋绮云等人踏着冰冷的月色,冒着严寒,以急行军的速度,脚不停留的走了70多公里。他们要争取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多争取一分钟,被捕的同志就多了一分安全。当他们走到佟虚吾家门前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了。春节前正是苏北的大寒季节,“三九中心辣,河里冻死连毛鸭”。但他们头上,人人都冒着热气。宋绮云摘下帽子,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要镇静下来。他知道这兵慌马乱的年月,半夜敲门最使人胆颤心惊。他走到门前,用手摸住门环,轻轻地敲击着。他要熟睡的人,从敲门声中听出半夜叫门人毫无歹意,也使他们能感到没有噩耗突来的意外。
终于有人走到门前来了,黑沉沉的夜幕,遮住了门内外双方的视线。只听到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们找谁?”
“这里是邳县中学佟校长的家吗?”
“是的,他在邳县。”
“我们就是从邳县来的,请开门。”
宋绮云为了使青年放心,尽量使语调缓和、亲切。青年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他把客人引进堂屋,家里人也起床点上了油灯。
“你是……”宋绮云礼貌地问。
“我是他的侄子,佟兰昌,您贵姓……”
“我叫宋绮云。”接着把同来的人一一做了介绍。
为了使佟家不感到突然,宋绮云没有开门见山诉说邳县情况,而是随便地说:“我们夜以继日赶来,好歹总算到了家。”接着又风趣的说:“今夜在茫茫雪夜里行走,好像演了一出《林冲夜奔》。”
“你们来时见到过叔叔吗?”青年有点急切的问。
“见到了,请不要着急,佟校长被捕了。估计明天可解来徐州,是他叫我们连夜赶来的。”接着宋绮云讲述了他们被逮捕的经过。
听到这一不幸的消息,佟家心情黯然,半晌,没有人说话。宋绮云安慰他们道:“大家要想开一点,这次他们没有拿到对我们任何不利的证据,但我们要争取时间设法营救。”接着宋绮云和佟家分析了三个方面的关系,一是佟虚吾圣约翰大学的同学在省里的不少,可以求托;二是请托李明扬,因为李、佟关系较好,李有营救的思想基础,但也有营救的条件;三是佟家在徐州是书香望族,上层社会关系较多,可以约请他们从中斡旋。
由于宋绮云的奔走,使佟家较早地知道了消息,佟家分头活动争取了时间。结果,使被捕的6位同志在被押解到徐州之前,便疏通了关系。6人一到徐州,“剿匪”司令部便把他们转解陆军监狱,免遭立即被杀害的危险,接着又通过关系,将他们6人由陆军监狱移押到铜山县监狱,这样生活便可受到优待,后又由铜山监狱送往苏州“模范监狱”进行感化。这样便步步缓和下来,最后得到保释。一场“就地正法”塌天横祸,终于化脸为夷。
宋绮云从徐州归来,邳县已是风声鹤唳,传说纷纭。县党部已建立清党委员会,特务分子焦广华四处扬言,要抓尽邳县的共产党。汪精卫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使一个漏网”的反动言论,也从武汉搬到了邳城。
特支经过研究,认为营救被捕同志的任务已经落实。为了保存力量,报请徐州同意,邳县几个主要领导同志,应该立即转移外县,以待时机。为此,解慕唐去了睢宁,徐怀云奉调宿迁,宋绮云暂避东海。
面对国民党右派对共产党的迫害,左派县长冯少瞻大为恼火,他亲自到县党部,面对焦梦白、焦广华,痛斥其无耻。他也深痛自责,身为一县之长,却不能保护自己属下的人身安全,有的被逼走,有的被逮捕,而自己事前竟不得耳闻,恼怒之余,2月间便愤而辞职。
宋绮云来到东海县城,找到了去年7月由邳县调此担任县委书记的李超时。经李的安排,宋绮云住在地下交通员谢儒生家中。在这里他认识了县委宣传委员惠浴宇。为了帮助县委工作,宋绮云又搬进了县委机关所在地——南门外巷。李超时常不在机关,宋绮云主持了日常工作,他每天工作到深夜,而生活上更是拮据,因为他是没有津贴的。整个县委,只有书记是脱产人员,每月津贴5元。宋绮云每日两餐,经常是买两个烧饼一根大葱便是一顿饭。春节到了,初一那天,李超时和宋绮云谈完工作,已是上午10点多了,他们两人还没有吃早饭,李超时苦笑着说:“年初一,当地习俗是不能去做客的,看来只能忍耐一下,让胃休息一天了!”
“它工作了365天,是应当放假一天,让它休整一下了。”宋绮云苦笑着。
“我是很能体谅它的,一年之间要放假多次呢!,习惯了。”李超时拍拍自己的肚子,接下去又不无歉意地说:“事情太多,夜里才赶回,没有为你安排好,在这里你总是我的客人呀!”
“超时兄,不必介意,我是有所准备的。昨晚多吃了一点,还储存在这里呢!我这个肚子就像是骆驼。你就放心吧。”宋绮云指了指自己的胃,其实,李超时哪里知道,宋绮云从昨天早晨开始,就靠喝开水度日了。
“我们一方面参加血与火的斗争,抱定必死的决心,另一方面却又干着延年益寿的活儿。宋绮云你说人家养生之道是怎么说的?‘欲得长生腹中清,欲得不死肚无屎。’”李超时边说边大笑起来。
“这是符合古训的,节食以去病,寡欲以延年’吗。不找个延年益寿的方子,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事情由谁来做。”宋绮云也大笑起来。
两个战友在笑谑之时,惠浴宇(解放后任江苏省省长)推门走了进来。“恭喜、恭喜。他环视了一下房间,便问道:“过年,你们吃的什么?”
“我们放假了。”他们两个相视笑着同声回答。开始惠浴宇以为是因过年今天不工作了,继而一视,他们所答非所问嘛。他毕竟是聪明的,一下全明白了。
惠浴宇走了出去。他毕竟只是一个初中的学生,口袋里只有保留很久的一块银元,跑到街上买回来6斤肉。他们便用面盆,生起火炉煮了起来。
一盆肉,既无作料又无盐。他们3人围着火炉,大嚼起来。
春节后不久,李超时从上级党那里得到了要宋绮云回邳县的指示。
宋绮云离邳仅仅一个多月,情况较前大不相同,党的活动已经停止,白色恐怖笼罩着全县。党员思想极为消沉、混乱,为了扭转局面,加强领导,鼓舞斗志,应付可能发生的事变,为了统一思想,安定情绪,在岠山古庙中,召开了县委扩大会议,要求每个支部派1至2名党员参加。会议的安全和掩护工作,有岠山前支部王恒大等负责。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与会者以踏青和扫墓的名义上山的。
4月5日
岠山古庙,因为建在山巅上,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只有断臂颓垣,行人少至。会议便是在破庙里开的。参加会议的有宋绮云、李觉民、姜景义、冷启英、赵兴仁、王守宽、余登年、戴绵泽、栗培元、聂克琛、宋桂林,冯大伟、范玉贤、沈宪之等10余人。
第一次大逮捕之后,会议在这里召开,此情此景,使得每个到会者心情十分激动、悲愤。这意味着共产党的活动已完全转入地下,意味着今后的斗争更加艰巨,意味着随时流血牺牲。为了活跃气氛,振奋精神,会议开始时,由宋绮云指挥哼唱了《国际歌》。姜景义有些忘情,歌声高了一点,当即被宋绮云示意噤声。敌人已侦骑四出,故不得不提高警惕,因为这里集中的是党的骨干啊!
共产党人不仅有热情,而且有热血,会场不能没有红旗,姜景义从身上脱下了他的红色毛衣,那火红的才是色彩,象征着红色的旗帜,象征着共产党人火热的心,会议便这样简单、隆重的开始了。
宋绮云在会上分析了邳县的形势,传达了特委的要求,强调在白色恐怖之下,要注意地下工作的要求和纪律,要注意隐蔽,保存和积聚力量,要等待革命的高潮到来,要坚定必胜的信心……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会议讨论了如何加强农村的党建工作,如何从公开的斗争转入地下,对于暴露的同志如何组织撤离,以及今后如何单线联系等等。会一直开到东方发白,山风袭人,气候转冷。会议结束时,宋绮云幽默地说:“子夜过去,天就亮了,我们最先看到太阳出来,日出后大家就暖和了。”
6月间,形势更加恶化,县境之内,遍布敌人鹰犬。一天,宋绮云外出活动归来,刚进家门未及坐定,杲海澜家的长工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来不及打招呼,便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宋绮云说:“快走,来……来……抓你啦!”他的话音刚落,宋绮云便听到由远而近的杂乱脚步声。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宋绮云在这个长工和他侄子的帮助下,翻出院墙。墙外是一片一人高的高粱地,宋绮云以它为掩护,钻入那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中,只听到身后几声无目标的枪声。
宋绮云跑出的当夜,赶到了小山子舅家的瓜屋,3天后又转移到程庄另一个亲戚家的瓜地。他只能昼伏夜出,迂回在田野的瓜棚中。为了保存同志,他千方百计给冯宗渭、冷启英、李觉民、宋学珍都捎去了便条,通知他们转移。
6月底,邳县党组织又遭到第二次破坏。29日,王子琴、冯宗渭、赵兴仁3人被捕;30日又捕去王希玲;被捕的有冷启英、王之一、李烈曼;,戴蔚霞被捕。12日,焦梦白、焦广华带人抄了戴的家,幸而刘素珠机智,将一包文件迅速塞到保姆的怀里,叫她抱着女儿清渠到街上去,使特务们一无所获。27日,徐林侠被捕,29日王作栋被捕。李敬业被捕。在这腥风血雨的日子里,反动派疯狂地反攻倒算,白色恐怖遍于全县,一时“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在这段时间里,党团员自首者也近百人。
7月2日
7月11日
8月17日
宋绮云与敌人周旋在高粱丛中。他思念战友,惦记着他们的安全。一天深夜,他冒险到距离杲堂子10余里的议堂子李觉民的家,但没有找到李觉民。李在接到第一次通知时,便巳转移。第二天黑夜,宋绮云派人又送来一张条子,上面写着:“约宋学珍到徐州北关华昌公绱鞋铺找XX联系。”
李觉民接到条子,通过宋学珍的胞兄宋学端,找到了宋学珍,二人连夜徒步到了徐州。后来,宋绮云得知李觉民去了枣庄第十旅高桂滋部队,宋学珍去了青州陈调元部队。
环境险恶,邳县城乡到处张贴着通辑宋绮云等人的布告。宋绮云已无力援救被捕的同志和自己身怀六甲的爱人。这时,他也接到上级要他撤离的指示。在即将离邳的前夕,他走出多日匿居的瓜屋,四顾夜色苍茫,不禁感慨系之。曾几何时,红色的邳县,一变而为禽兽的天下,他怀念自己的战友,他们现在转移到了何方?他惦念身陷囹圄的同志和妻子,自怨自责,居然没有能力去援救他们。他痛恨那些自首变节之徒。往事历历,思潮起伏,情不自禁,愤而歌曰:“士穷见节义,岁寒知松柏,疾风有劲草,板荡出英豪。”
宋绮云以诗明志,表达了一个共产党员在紧要关头,为了党的事业,不计个人安危,不顾自己痛苦,坚贞不屈,奋斗到底的壮志豪情。
8月,宋绮云忍着悲愤,告别了故乡。
1929年秋,国民党反动政权也相对稳定,白色恐怖已蔓延到徐属各县,宋绮云无法立足,于10月间便辗转到北平。在这里,他遇到了战友宋日昌、丁毅忱和军校同学共产党员刘亚民。在他们帮助下,栖身于刘的住处两人同居一室,并到北大文学系做旁听生,自学马列著作。为了维持生计,宋绮云常向《大公报》投稿,以换取稿酬。
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全国皆然。宋绮云不甘于自己这种平静的生活,便于刘亚民、丁毅忱商量,蒋介石的倒行逆施,使全国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志青年应当投入反蒋的行列中去。
这时,宋绮云得知他在武汉军校认识的铁军政治部主任陈子坚,在河南南阳杨虎城部工作,遂决定去南阳。
1929年底,在严冬笼罩下的早晨,宋绮云告别了丁毅忱、刘亚民,冒着满天风雪,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为着伟大的共产主义理想,踏上了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