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坑口街一个姓罗的人找到我说,你跟我去伐木吧。

阿美也跟着说,你去吧!

姓罗的话可以不听,但阿美的话却不能不听。

在我眼里,阿美是女皇,是神仙娘娘,是至高无上的玉皇大帝。

她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她要我去美国,我就得乖乖去,不去绝对不行哦。

她会骂人,会打人哦。

而我不是孙悟空,没有大闹天宫的本领,所以,我不得违心地说,好,我去吧。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

在客家人心里,有两件事最苦最累:

一是打铁。

二是伐木。

客家人常说,前世造了孽,今世学打铁。

伐木跟打铁差不多。

伐木主要是累,需要在山上爬上爬下,把自己累得像一条狗。

而我很讨厌累。

我只想在家舒舒服服躺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神仙日子。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阿美下了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

这个姓罗之所以叫我去,是因为他家需要建房子。

客家人建的都是泥巴房,用泥巴围成墙,在墙上架木材,一般是两层,极少有三层。

建房是客家人人生中一件大事。

客家人一生中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结婚。

一件是建房。

客家人居住在山区,人烟稀少,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比如伐木。

建房需要木材,虽然山上满山遍野,但不会从天而降,需要你自己亲自去砍。

以前出门就是高大的杉树,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杉树没有了,几十公里的山上才有。

当年已经分田到户,山也分了,所有的山都归了个人。

去别人砍树,需要人家同意。

当然,姓罗的联系好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在南坑村,姓吴。

这个南坑村是桃坑乡山区的山区,山里有很多原始杉树。

当年我只有十五岁,干不了重活,所以罗邻居又叫了几个大人,应该是给工钱的。

我没有,我只管饭。

从坑口街去南坑村,有十多里山路。

虽然是山路,但路很平整,并不难走,到了南坑村姓吴的人家时,已经是中午,大家草草吃了几碗饭,就进山了。

我们来到一个山沟里,两边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

我们砍的主要是杉树,并且是二十公分左右的树,这样的树不大不小,适合做梁。

大家商量后,从左边这座山开始,从山顶往下开始砍。

路非常不好走,或者说没有路,都是高低不平带刺的荆棘,并且异常地徒峭。

大家没有任何犹豫,勇敢地往上爬。

说实话,爬到山顶时,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我虽然生活在山区,但很少干活,挑水是最重的活,但我也不愿意干,能拖则拖,能躲就躲,反正不干。

伐木是第一次。

显然,大人们也累了,坐在山顶上吸烟,喝水,聊天。

罗邻居却急了。

他一直催足大家起身干活。

我觉得吃人家的饭还是不能偷懒,于是我是第一个起了身。

我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又往朝山腰爬去。

山顶上虽然有不少杉树,但比较小,不适合建房,合格的树在山中央。

大人们负责砍树,我负责砍倒下的树枝,就是把树削平,还要把树皮剥了,叠加成一堆。

这个杉树皮有很大的作用。

以前没有瓦,这个树皮就是瓦,四五张树皮绑扎在房梁上,一样可以抗风雨,只是使用年限有限,过了十几年,树皮腐朽透顶,需要更换。

剥下来的树皮水分很大,需要在山上晒干,砍下的树也不能马上搬走,因为有水分,非常的重,也需要晒干。

大人们之所以安排我砍树枝,是因为砍树有一定危险。

街上一户人家去山上砍竹子。

儿子站在山腰上,把砍下的竹子往下溜,却不料竹子击中站在山脚下的父亲,父亲当场身亡。

这样事屡见不鲜。

砍树也是如此。

没有经验的人砍树,判断不了树的倒向,很容易被倒下的树砸死,或者砸伤。

所以去山上砍树的人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人,我们叫他们是砍树工。

树快倒了,他们会大喊道,树倒了呀!树倒了呀!!

声音很悠长,整个山谷上都响起了回声:树倒了,树倒了!

响成了一片。

这个声音就是提醒大家,注意树要倒了,同时也提醒山神和各种动物,小心避开。

大人们进山伐木,会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敬香烧纸钱。

在客家人认知里,山神是大山的统治者,所有的树木都归它所有,所以,在人家家里拿东西,磕头乞求是必须的。

我年纪小,没有资格碰山神的东西。

我只能当下手,干一些辅助性工作,比如剥树皮。

剥树皮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需要一定技术的。

首先需要在树的两端一米长的地方,砍穿树皮,然后划一条线,沿线的两边去剥,这样,一张完整的树皮就下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树皮不完整,或者有孔洞,这样的树皮不能当瓦,基本是废品。

开始,我也不知如何弄,大人们教一遍就会了。

正当我专心致致剥树皮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树梢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声音很轻微,但我感觉到了。

树枝有东西。

很快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一对小眼睛,在注视着我。

我吓了一跳,天啊,竟然是蛇。

这条蛇有一对十分完整的三角形,我知道,三角形越完整的蛇,毒性越强。

它应该是斗方蛇。

我们都叫斗方蛇,是山区最毒的蛇,学名有可能叫蝰蛇,反正很毒,咬一口即可致命。

但我不怕。

蛇见多了,我家就来了几次,阿美虽然是女皇,但见了蛇,一样哇哇叫,但我一点不慌。

我都是手起刀落,蛇一命呜呼。

这条蛇也是如此。

我手上的柴刀迅速飞了过去,准确地命中了蛇的脑袋,翻滚了几下,它就一动不动了。

我大叫,大家快来,这里有蛇!

开始大家不相信,于是我又大叫,这里有蛇!

他们奔了过来,果然有一条一米长的蛇。

应该是比较大的蛇了。

山里的蛇大部分只有一二尺长,像这么粗的蛇至少生长了五六年。

可惜它的命断送在我的手里。

我不觉得惊讶。

大家也不觉得惊讶。

大家都觉得蛇是人的天敌,应该打死。

面对这条肥嘟嘟的蛇,我问了一句,可以吃吗?

大家立即摇头,不能吃,这蛇有毒,不能吃。

其实,蛇是可以吃的,不论有毒没毒,都可以吃。

长沙有一道菜叫"口味蛇",就是用蛇做菜。

我吃过,不是很好吃,也不是很难吃,如果没菜下饭,可以吃这个。

但客家人不吃。

客家人认为蛇有毒,是不能吃的,所以大家看一眼之后,又离开了。

但蛇的影子一直留存在大家脑海里,主要是肥嘟嘟的肉让大家念念不忘。

晚上我们吃的是萝卜青菜,中午也是。

大家有意见了,说,干活没肉吃,干不动。

罗邻居听到了,赶紧割了三斤肉,上了一道米粉蒸肉。

当年,大家都穷,一年到头很难吃上一顿肉,大部分过年才有机会。

非常幸运的是,不是年节的时候,我也吃上肉。

米粉肉,很香,很甜,很让人怀念过去的时光。

(李苏章原创,抄袭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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