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20日,星期六。上午10时,吉林省桦甸市公安局夹皮沟派出所值班民警接待了一名少妇。
这名少妇是夹皮沟镇下戏台金矿矿主孙成军的爱人,此时,正被一件闹心事儿困扰得六神无主。她的哥哥吴春成,一天前被人绑架,绑匪索要现金20万元,钱已被取走,人却至今未归。她说,她来派出所,就是想咨询一下这事儿该咋办。
值班民警一听,这哪里是咨询一下的事儿,立即向桦甸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温志清作了汇报。
案情在逐级上报。10分钟后,桦甸市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靖宇拨通了吉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值班副支队长王晓东的电话。吉林市公安局局长刘兴远和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岳忠田听完王晓东的汇报后,当即决定:尽管当事人没有报案,也应马上采取行动,成立专案组,全力以赴投入破案。
按照刘兴远的指示,刑警支队立即成立专案组,兵分两路开展侦查。
一路,由王晓东带领专案三大队大队长刘峰、副大队长王远征、中队长王学伟火速赶赴桦甸,具体协调指挥,做好家属工作,弄清详细情况,尽快侦破这起特大绑架人质案。
另一路,由副支队长杨吉祥负责,组织支队刑警集结待命,随时协调有关县(市)、区开展跨区域侦查。
按照市局领导的部署,王晓东等人急速驱车向百里外的桦甸进发。
到达桦甸市公安局后,侦查员们直接接触当事人,通过座谈,很快弄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
2001年10月19日凌晨5时许,下戏台金矿矿主孙成军被一阵恼人的电话铃声吵醒,他不情愿地操起话筒,里面传来大舅哥吴春成颤巍巍的声音:“喂!老三吗?我昨晚被人绑架了,赶快准备20万元,不要报警……”
听到这里,孙成军猛地坐起来,刚要问话,对方却把电话撂了。孙成军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忙叫醒睡在身边的妻子吴淑珍。两人给吴春成家打电话,证实哥哥的确一夜未归,嫂子在家也心急如焚。
对于是否报警,家里意见分歧很大。有人提出报警,有人却说破财免灾。考虑到吴春成的性命攸关,大家达成共识:不要惊动警方,赶快筹钱救人。
20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全家紧急出动,筹集了整整一上午也没筹够。
这时,孙成军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口音:“赶紧把钱送到桦甸市农行附近,不许耍花招,就一个人送……”
孙成军试图在电话里探明一下对方的口音,便强调钱没筹够,能否再少点儿。对方的态度十分强硬,几乎一字一吐地说:“不行,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筹够20万元后,家人商定,由吴淑珍到桦甸市农业银行送钱。可是,绑匪临时改变了交钱地点,让他们将钱送到水晶宫洗浴中心附近。救人心切的吴淑珍赶到水晶宫,绑匪又在电话里告知地点已变,改在了永吉县五里河子。
此后,交钱的地点一会儿一变,直到下午5时,绑匪告诉吴淑珍:“把钱送到永吉县口前镇北山采石场半山腰一块大石头底下,放完钱你就走,半小时后你哥就回家了。”
口前镇距离夹皮沟100多公里,吴淑珍找到交钱地点,将钱放好后,天已完全黑了,她急忙搭车向家中赶去。
可是,半小时后,家里传出消息,哥哥并没回家。
直到吴淑珍赶回夹皮沟,哥哥还没回来。
全家人苦苦等了一宿,也没见吴春成归来,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全家人的心头。
第二天一上班,心急火燎的吴淑珍赶到桦甸市公安局,但她还是没想报案,只是想找个熟人帮忙查一查。
了解完案发经过,王晓东决定,立即采取行动,立案侦查。
但吴春成的家属仍然抱有幻想,认为人能回来,不想报案。
王晓东因势利导,耐心地做家属的思想工作,并根据种种迹象,认为吴春成凶多吉少,被害的可能性极大。
王晓东的理由是,如果吴春成没遇害,绑匪拿到钱后,很快就会把他放回来,然而,吴春成至今没归。退一步说,即使吴春成没遇害,绑架人质敲诈勒索的案件已经成立,刑警们应当正式介入此案,全力投入侦破。
夹皮沟地区有很多个人开办的金矿,下戏台金矿就是其中的一个。由于矿主孙成军的生意越做越大,实在腾不出精力,两年前,矿上的所有事务全部交由大舅哥吴春成掌管。吴春成,现年31岁,精明能干,在他的苦心经营下,金矿的生意越做越大。吴春成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
专案指挥部进驻夹皮沟后,围绕吴春成的接触关系展开调查,重点放在曾在下戏台金矿打工的人员身上。
10月31日,经过紧张的摸底排查,指挥部获得一个重要信息:张才、张杰兄弟俩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两人均是磐石市东宁街无业人员,曾在下戏台金矿打工,案发后下落不明。
指挥部将二人列为重点嫌疑人展开调查,并深入两人的家庭所在地明察暗访。
11月1日,指挥部获得准确消息,张才、张杰兄弟俩已经潜往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银川市。
岳忠田派刑警支队专案三大队大队长刘峰带领王学伟、曲忠成等骨干侦查员取道长春飞往银川,追捕两名重大犯罪嫌疑人。
为配合银川的追捕行动,王晓东会同磐石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谷江龙、桦甸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刘靖宇围绕磐石市展开调查。刘峰一行4人到达银川后,与宁夏回族自治区公安厅的同志取得了联系。在当地警方的密切配合下,他们以检查住宿登记为名,对所有可疑的宾馆、招待所进行布控。
11月2日,侦查员们在银川客运站附近的银运招待所检查时,入住314房间的三个东北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登记簿上的姓名是赵辉,居住地是吉林省磐石市,随行人员2人,一个叫王力,另一个叫王军。
据招待所女服务员介绍,入住的三个人都是东北口音。从她介绍的体貌特征上看,王力、王军和警方通缉的张才、张杰兄弟俩十分相似。
为确保万无一失,刘峰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将情况向大本营作了汇报。
信息马上反馈回来,赵辉的确是磐石人,近日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此人平素和张才、张杰兄弟俩关系密切,随行人员极大可能就是张才、张杰。
专案指挥部指示刘峰,摸清情况后,立即予以抓捕,不让一人漏网。
接到命令后,小分队要求招待所的服务员密切配合,以到房间送水为名,打开了314房间,但里面空无一人。刘峰分析,入住的三个人没有办理退宿手续,房间很凌乱,说明小分队并没有打草惊蛇,三名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出去逛街了。为了密切注视这三个人的行踪,适时进行抓捕,刘峰决定,入住314对面的316,在此守株待兔。
11月5日下午2时许,守候已久的刘峰等人忽然听到对面的314房间传出一阵异常动静,思维敏捷的侦查员们刚要过去探听情况,女服务员便过来告诉说:“314的三个人回来了。”
机不可失,侦查员们决定立即行动。为防止发生意外,他们要求宁夏回族自治区公安厅的同志配合抓捕。
20分钟后,增援的同志准时赶到银运招待所。双方碰头后,将所有通道全部控制起来,侦查员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闯进314房间。房间里的三个人正在看电视,见到突如其来的警察,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作出反应,准备负隅顽抗。
经过几个回合的搏斗,侦查员们将三人全部制服。
为争取时间,小分队当即对抓获的三个人进行突审。经查验身份,王力和王军正是张才和张杰,但二人矢口否认犯罪。侦查员们及时调整审讯策略,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较量,张杰终于败下阵来:“吴老板是我们哥俩和曹殿峰一起绑架的,人已经被我们处理了,尸体埋在大榆树沟山坡底下的小河边,敲诈来的钱,埋在我家地面砖底下6万元,埋在我家仓房地下12万元,剩下的2万元,我们哥俩花了……”
刘峰在银川首战告捷的消息,马上通过无线电波传回大本营。听取汇报后,岳忠田指示王晓东,派专案三大队副大队长王远征、侦查员吴玉岩等人连夜行动,任务有两个,一是尽快抓获另一犯罪嫌疑人曹殿峰,二是马上到张杰家起出赃款,核实案情。
王远征等人驱车赶到磐石,与刘靖宇、谷江龙会合,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他们立即召开了临时碰头会,研究制定连夜抓捕曹殿峰的具体方案。
曹殿峰,又名曹老四,时年42岁,户口所在地磐石市吉昌镇,两年前搬到夹皮沟暂住,在个体金矿打工。
此时,已是后半夜,磐石距夹皮沟有近百公里的路程,加上山路崎岖,行不到一半就得天光大亮。专案组决定,马上调集桦甸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红石中队中队长蒋成威火速赶往夹皮沟,会同夹皮沟派出所民警执行抓捕任务,磐石的警力,集中精力对张杰家进行搜查。
11月6 日凌晨1时,侦查员赶到张杰家,在张家的地面砖底下和仓房的地下将用塑料包好的18万元现金悉数缴回。
经当场核对面额和号码,验证收缴的18万元人民币正是吴家被敲诈的赃款。
任务完成后,专案组顾不上休息,连夜向夹皮沟进发。当他们星夜兼程赶到夹皮沟时,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蒋成威小组已经胜利完成抓捕任务,在曹殿峰的临时住处将其抓获。
经过整整一夜的颠簸,王远征等人又困又乏,稍作休息后,立即研究审讯策略,对曹殿峰进行突审。
审讯室里,曹殿峰脖颈低垂,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准备和侦查员们抵抗到底,任凭侦查员怎么发问,就是死不开口。侦查员适时调整审讯策略,展开了凌厉的政治攻势,并适时出示犯罪证据,直到上午8时,曹殿峰终于招架不住,供述了全部作案经过。
夹皮沟金矿位于桦甸市东南50余公里的长白山余脉。这里山高林密,矿产丰富,当地的许多淘金者靠此走上了致富之路。开不起矿的也都认为这里是块宝地,本地的、外地的一些靠力气吃饭的人纷纷聚集于此,寻找发财门路。曹殿峰是在夹皮沟打工后认识张才、张杰兄弟的。三人都是磐石老乡,曹殿峰和张才又都在吴春成的金矿打工,渐渐成了好朋友。
通过张才的引荐,曹殿峰认识了张才的弟弟张杰。张杰从不下矿,凭着一手过硬的木工手艺,在夹皮沟干活挺有名。
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三人的欲望不断膨胀,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一夜暴富。他们同时把赌注押在了老板吴春成身上。
8月,张才突然提出不干了,吴春成没加思索就答应了,每天来找活的人有的是,他丝毫没在意张才的不干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更没想到张才等人正在预谋绑架自己。
张才辞去工作后,便与曹殿峰、张杰一起策划作案,并分头准备了胶带、尼龙绳、铁锹等作案工具。从开始预谋,他们就决定剥夺吴春成的生命:胶带用来封嘴,尼龙绳用来勒脖子,铁锹用来埋尸体。
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在距离下戏台金矿1公里的大榆树沟选好了埋尸地点。那里比较偏僻,离吴春成家不远,是最好的藏身灭迹场所。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开始踩点儿,伺机作案。张才和曹殿峰非常了解他们老板的生活规律。由于业务繁忙,吴春成每天都很晚回家,从矿上到家有大约2.5公里的路程,他独自一人驾驶一辆半截子货车,途中要经过一段山路,路上的时间大约20分钟。他们将作案的时机选在吴春成到家后下车的时候,因为人类有个共性,到家的时候有一种安全感,容易放松警惕。
吴春成好像早有预感,每天不是提前回家,就是彻夜不归,总是错过他们蹲点的时间。有几次恰好是他们蹲点的时间回来,但车上总有外人,不好下手。三人在吴春成的家门口一连守了十余个夜晚,始终找不到作案的最佳时机。
10月18日晚9时许,机会来了。蹲在吴春成家墙角处的三个绑匪,看见吴春成一个人孤单单地驾车向家里开来。吴春成下车后,正欲打开房门,三个黑影一起从隐蔽处冲了出来,拦腰将吴春成抱住,用胶带封住他的眼睛和嘴巴,张杰随身掏出一把自制手枪将吴春成逼住,张才和曹殿峰一人架住吴春成的一只胳膊,直奔大榆树的方向。
为了等到天亮实施敲诈计划,他们在山上整整待了一宿,直到清晨5时,才逼着吴春成给妹夫孙成军打电话。
按计划,张杰先期赶往桦甸,为选择交钱地点作准备,张才和曹殿峰则用尼龙绳将吴春成活活勒死,埋在两块大石头中间的夹缝里,吴春成随身携带的3000元现金全部揣在了曹殿峰的兜里。两人杀人灭迹后,已经天光大亮,看看现场没留下破绽,就直奔桦甸,与先期到达的张杰会合。三人按照早已策划好的敲诈计划,一步步牵着吴淑珍的鼻子走。
为防止对方报警,他们暗中密切注视吴淑珍的行踪,多次变换交钱地点,见吴淑珍没有可疑举动,才最后将交钱地点选在了永吉县口前镇。
11月6日上午,刑警们押着曹殿峰来到埋尸现场,将吴春成的尸体挖出,现场情况与曹殿峰交代的完全一致。
至此,经过刑侦部门半个多月的艰苦奋战,“10·18”特大绑架人质敲诈勒索案件终于水落石出。
11月10日,万里追缉绑匪的刑警队员押解犯罪嫌疑人张才、张杰,昼夜兼程,从“塞上江南”银川顺利返回北国江城吉林市。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名犯罪嫌疑人自以为策划周密,天衣无缝,可做梦都没想到,敲诈的钱还没来得及消受,就被警察抓获。而此案留给被害人一家的,更是永伴终生的痛。
“如果不是为了破财免灾,而是及时报警,或许会给被害人一线生机,给警方及时破案创造最佳时机。”吴春成的家属说。
不久后,张才、张杰等是三人受到了法律的严惩。